焦黑的红木寺门轻掩着,几个人站在寺门前都没有要伸手去推的意思,一时几人相顾无言,最后林禹无奈当了这个开路人。
“嘎吱”的推门声在幽静悄然的林深处显得格外清晰,甚至还有几分诡异的感觉。
“这也太……惨无人道了吧!”
只见寺庙前院的青石砖缝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杂草丛生,只有零星的绿草拼命挤出严丝合缝的地砖,零零散散,不成气候。
也正是如此,满院的地面上那斑驳的已经发黑的血迹才能一览无余地撞进众人眼中,多年后以另一种方式告诉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世人,这座寺庙曾经遭受过多么惨无人道的屠杀。
满地苍夷,霎时间,一股森冷的寒意蓦然蹿上众人的脊背,慢慢爬上心头,苍凉暮色下的寺庙,无端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在空中纷乱飞舞,原本清凉可人的晚风莫名让几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寺庙四角的四天王像残缺不全,石塑的像身爬满了青苔,空洞的眼睛透过绿藓注视着寺院中的不速之客,仿佛下一刻就能挥舞着手中的神器继续为这个怨气冲天的古寺履行自己的职责。寺院的左侧立着一个钟台,巨大的青铜焚钟悬于正中央,久过经年铜绿荧荧,在暗沉的天色下犹如深渊巨口,幽幽窥视着寺院中的外来者。
正对着寺门的天主殿并未有遭到很严重的焚烧,大火似乎并没有蹿上去,唯有墙根处有些许的焦黑,在暮色中也看不太分明。高大的雕花木门也没有太大损坏,只有门槛处被火燎的——也或许是老鼠啃的——坑坑洼洼地泛着黑。而回廊上的朱漆红柱和围杆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当时的火势似乎烧得很高,悬在外侧的廊檐也有被大火肆虐过的痕迹,围杆断的断,焦的焦,廊柱更是体无完肤——但值得庆幸的是,红柱乃石料所筑,后以红漆而绘,并没有要断裂的迹象。
整座寺庙唯一可以称得上生命的东西,应该就是一左一右两棵硕大的菩提树,繁茂的枝叶间,红线交错相缠,纷乱相绕,没有随大火逝去的美好祈愿,是否能抚慰无辜的亡灵?
小七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程莠的衣袖,有点哆嗦道:“我,我们真的要,要在这里过夜吗?”
程莠抽出自己的胳膊,摸了摸他的头道:“你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呢。”
程莠环顾四周,既而又道:“平时都叫你少看点鬼怪话本,这时候知道怕了?”
小七欲哭无泪,还想扒拉程莠,被秦怿拎到了一旁,他故意煽风点火道:“你放心,就算有那什么,正好给你壮壮胆,男子汉嘛,没点胆量以后怎么保护自己的心上人,小心以后你孤独终老哦。”
程莠白了他一眼,道:“你就会吓唬小孩,以前也不知道是谁半夜不敢上茅厕,非得拉着人一起的。多出息。”
秦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好在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倒是没人看得出来。
贺琅听了似乎挺感兴趣的,他看着程莠道:“这你也知道?”
程莠一挑眉,得意道:“那当然,因为当时就是我在后山装神弄鬼吓得他好半个月天黑不敢出门,睡觉都得点灯。”
秦怿悲愤交加,一想到那件事就觉得是自己人生中莫大的耻辱,他怒道:“程莠!这种事你就不要和外人说了!”
外人贺大人一脸揶揄,笑眯眯地站在一旁,并不表态。
程莠心情大好,憋笑憋的满脸通红,倒不是她不想放声大笑,只是觉得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有些不太合时宜,甚至会平添恐怖气息,那岂不是适得其反了。
她乐呵呵地道:“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嘛。”
其实这件事,这几个人中也就林禹和五弟子何炀知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秦怿和程莠之间的“恩怨”他俩一清二楚,不过其他人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档子事,一时也有些新奇,没想到他们眼中一直无所畏惧的秦神医还出过这种糗事。
不过几句话一来回,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程莠见秦怿这回是真的气的不轻,便大发慈悲不再消遣他了,在秦怿暴跳如雷之前,先一步向天主殿行去,不给他反击的机会。
高大的雕花红木门紧闭着,程莠伸手推门,林禹紧跟在后掏出火折子。
出乎意料的是,大门并没有发出压抑的“嘎吱”声,而是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程莠跨过门槛,向内走去,方才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林禹火折子还没来得及燃起,一道黑影突然闪现,紧接着是利器划破气流的声音,程莠感官极其敏锐,当下后仰,那利器带过一阵劲风,刮得她脖子一凉。
“鬼!鬼啊啊啊!”小七嚎道,一个劲地往何炀身后躲。
“什么,什么鬼?!”其他几人本没想那么多,一听小七鬼嚎,都下意识地往外退。
贺琅一听,忙拨开挡在他前面的李氏兄弟,快步踏进殿内一探究竟,那边林禹已然快一步将程莠护在身后,刀身出鞘一半横在身前。
一时间寂静的天主殿内一片混乱,其实也就他们自己瞎鬼叫,对面的黑影已经退到了几步之外,一身防备地看着突然闯入的几人。
这时秦怿吹亮了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也使几人看清了殿内大概的情形。
小七一看对面的人影,还想叫“鬼”,被何炀一把捂住了嘴。
只见对面的人一身黛紫素衣半长衫,头上戴着一个帽兜,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半张苍白瘦削的脸。这个人异常清瘦,个子不高,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宽大的衣衫称的这个人十分瘦小。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个人腰间缠绕的铁链,一端垂在腰侧,沉重的仿佛下一刻就能把这个人拦腰勒断。
这个人手中紧紧握着一根骨刺,骨刺通体漆黑,约莫七寸,上粗下细,六棱汇至尾端尖锐而锋利。
少年人满身戒备,做出防御的姿势,那劲头如同误闯人群的小野兽,竖起了全身的刺,只要有人欲想靠近,就会立刻把人扎的体无完肤。
这种与生俱来对外界的敌意,殿中的几人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是以都不敢贸然轻举妄动。刚刚程莠进门时那一瞬间少年人的突袭,也是长期生活在危机四伏环境下的一种本能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