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回到家,林鹿言的病容成功引来芳姨长吁短叹。
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一会给她递水果,一会又到她房间询问晚饭吃什么。
林鹿言坐在床头,捧着一盘草莓和车厘子,想了想,告诉芳姨:“我想吃面。”
芳姨诶一声,转头出去,边走边说:“那就阳春面,我煮好给你送进来。”
林鹿言忙阻止热心的芳姨:“不用不用,等下你叫我一声,我自己出去吃。”
“也行。”
芳姨的尾音还飘在空中,人已经风风火火出去了。
林鹿言微怔,笑了下,拿起一颗草莓塞嘴里。
吃饭时,她刻意与孟嘉述错开了一个位子,没像往常一样,与他面对面坐。
孟嘉述诧异看她:“为什么不坐我对面?”
林鹿言低声:“怕传染你。”
孟嘉述听笑:“我每年都打疫苗,而且从中午开始我就跟你在一起,要传染早传染了。”
林鹿言噢一声,顿了顿,偷偷抿笑,捧着汤碗挪回自己常坐的那把椅子。
晚饭结束后,芳姨收拾厨房和餐厅。
孟嘉述叫林鹿言去客厅坐会,自己则进了书房,过了会才出来。
等他在旁边单人沙发坐下,林鹿言才发现他手持一叠红币。
她微微瞠目,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见孟嘉述动作利落地数出十五张,两指压到茶几上,推向她那边。
“这是期中考的奖金,跟月考一样,总共一千五百块。”
林鹿言喉间微哽,眨了眨忽然湿热的眼:“可是我期中考退步了两名。”
是的,这次期中考,她刚好排名全校一百,勉强卡进“百强”。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第一天考试时,情绪仍被之前和孟嘉述吵架的事影响,可这也只能怪她自己没能及时调整好状态。
也正因此,原本她还设想过以期中考试进步的契机和孟嘉述恢复“邦交”,最终也没能实现。
眼下这笔奖金,她只觉得烫手。
孟嘉述轻笑:“当初说好,考到前一百就有奖金,这是你该得的。”
林鹿言当即抬手抹了下濡湿的眼睛,双手拿起茶几上的钱,攥紧:“谢谢。”
“不客气。”
孟嘉述说完,又数出十张红币推过去,“这是一直没给你的,十二月份的零花钱。”
接下来,他再数出最后十张,温声:“这是一月份的,提前三天给你,怕你元旦放假跟同学有安排,手上钱不够。”
最后,他照惯例递出每月账单,指了指末尾空白处:“如果数目确认无误,就在这里签字。”
林鹿言认真清点数额,而后在账单末尾签下了名字和日期。
她已习惯男人每月与她核对账单时的谨慎,也习惯了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流露出公事公办的架势,铁面无私到好像他们完全没有交情。
孟嘉述取走一份账单,留下另一份给林鹿言。
到这时,他才重新恢复和煦。
男人两手交握,双肘支在膝盖,敞着长腿坐在沙发,平和看她:“鹿鹿,你能不能告诉我,把钱攥到手里时,你是什么感觉。”
林鹿言一愣,垂眸看了眼被她捏在手中的人民币,两手不由紧了紧。
片刻,她脸微微涨红,诚实道:“踏实、安心、安全。”
孟嘉述笑了:“那没有钱的这段时间呢?”
林鹿言鼓了鼓脸,垂下头:“很痛苦,原来钱来得那么不容易,不能掌握自己的经济大权就随时都有可能饿肚子。还特别后悔,不该买超过自己能力范围的东西……”
孟嘉述看着她,声音沉而缓:“所以你要记住,没有人值得你冒着让自己陷入困境的风险倾尽所有,永远要把自己的钱抓在自己手中。你可以给别人的,只能是你富余出来的其中一部分。”
林鹿言抬头,目光深深地凝在他脸上,仍有困惑:“但如果那个人很重要……”
“也不可以。”孟嘉述态度坚决,话中有话,“只有在照顾好自己的基础上,才能更好地照顾别人——家人、朋友或者爱人。否则,害自己陷入困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容易让自己和身边的人同时陷入‘追求痛苦上的平等’。”
“追求痛苦上的平等?”
“如果你仅有一颗苹果,给了别人后,很容易无意识地要求回报,要求别人以自己的痛苦回报你的辛苦付出;但如果你有无数苹果,拿一颗给别人,那叫分享。”
林鹿言沉默片刻,眼神逐渐清明:“你这个例子,好像我们思政老师课间给我们讲的,物质极大丰富是实行共产主义的基本条件。”
孟嘉述嘉许地笑了,为她的理解力和举一反三。
“所以,爱别人之前,先学会爱自己。习惯倾尽全力付出,会引来对你别有所图的恶狼,也会让关心你的人痛苦——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林鹿言胸腔如擂鼓,讷讷望着他。
思及那日他考虑到她的经济状况,要她退回礼物,却被她胡搅蛮缠强令接受的情形,她心口再次闷痛。
林鹿言吸了吸鼻子,郑重点头:“嗯,我记住这次教训了,以后一定不会再做这种事。”
顿了顿,她藏在拖鞋里的脚趾蜷了蜷,小声开口,试图给自己闯下的祸收场,“可是那支笔怎么办……”
孟嘉述轻描淡写:“我已经收起来了。”
林鹿言猛地挺直后背,双目圆瞪:“收起来了?可是都摔坏了诶!”
孟嘉述说:“但那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林鹿言又缩回去,垂头嘀咕:“谁的生日礼物会是破烂啊……”
“不是破烂。”孟嘉述目光落在她发顶,纠正,“是你的成长。你把你的成长送给了我,我很喜欢。”
林鹿言眼窝再度发烫,克制地吸了两下鼻头,这才抬头看回他:“但我就是介意嘛……”
孟嘉述嘴角轻抿,片晌,他扬唇提议:“那就31号那天请我吃蛋糕,就当你送我的跨年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