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孟嘉述迅速观察了一下会议室的情况，见李悦雯的家长还没到，便问两位班主任：“我想先带林鹿言出去说几句，可以吗？”
家长还没到齐，两位老师自然不会阻拦。
林鹿言起身跟在孟嘉述身后，两人走到无人的楼梯转角才停下。
孟嘉述垂眸打量靠墙站着的女孩，沉声问她：“受伤了吗？”
林鹿言讶异地“啊？”了声，抬头瞪大眼睛看他。
她还以为他是把她叫出来先单独教训的。
“啊什么啊？我问你有没有受伤。”
男人神色不虞，语气也不太好，但说出来的话却无端让林鹿言生出几分雀跃。
她忙摇了摇头：“没。”
下一秒，她又低声补充，“就是被揪掉了几根头发。”
孟嘉述目光一凛：“哪儿？”
林鹿言指了指脑袋左边：“这。”
孟嘉述微微俯身，去看她手指着的地方。
男人倾身的那一刻，拐角刺骨的风全然被他挡住，林鹿言嗅到了他身上暖烘烘的香气。
片晌，他确定林鹿言并无大碍，便重新站直了身体，似笑非笑：“可以啊，学会打架了。都念高三的人了，反倒比高一高二那会更不省心……林鹿言，你可以啊。”
林鹿言委屈道：“又不是我起的头。”
孟嘉述看着她，深吸一口气：“那是怎么回事？”
林鹿言张嘴就想跟他告状，但想到昨晚吵架时，钱书萱口中那些不堪的字眼，她又闭了嘴。
孟嘉述目不转睛地盯她一会，沉着脸说：“你不说，我去问你另外三个同学也是一样的。”
林鹿言心脏一抖，疾疾道：“别！”
孟嘉述目光逼压：“那还不说。”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语气在这一刻严厉了起来，林鹿言肩膀颤了一下，垂下头，抬手揉了揉突然湿热的双眼。
片刻，视线里出现一包纸巾。
紧接着，孟嘉述叹息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都多大了，还用手揉眼睛，讲不讲卫生。”
林鹿言接过纸巾，抽出一张，按了按眼角。
而后，她慢吞吞将昨晚打架事件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复述钱书萱那些话时，林鹿言怕脏了孟嘉述的耳朵，只含糊说：“她就说我们关系不正常，反正说得特别恶心。”
随即她又义愤填膺道，“本来嘛，吵架这种事骂本人就好了啊，扯到对方家人也太下作了吧！后来程青青就气不过，也扯到钱书萱家人了。李悦雯是怕我跟程青青吃亏，来劝架才被连累的。”
孟嘉述微顿，林鹿言虽没明说，但他大致也能想到钱书萱具体说了什么。
他一时没作声。不是没想过随着时间流逝，林鹿言早晚会因为他遭受名誉上的非议，所以这三年来，人前人后，他都尽量与她保持距离——尽管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少次想毫无顾虑地将她拥进怀里。
男人的沉默叫林鹿言也不自在起来，心虚兼试探在她心中冒头。
林鹿言别着脸，但用余光去瞄男人表情。
可惜他显然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她压根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他此刻的心情。
林鹿言只觉一颗心飘飘荡荡，期待他说点什么，但又觉得，他肯定不会说出她想听的话。
果不其然，下一刻，男人沉静开口：“她骂她的，你理她做什么。”
恰好穿堂风呼啸而过，林鹿言冻得牙关打架，可心里却猝然点起一团火。
她看回孟嘉述，眼睛一眨不眨，坚定道：“我不允许别人侮辱你。”
孟嘉述一怔，感知到女孩这句话背后未宣之于口的情感。
他佯作不察，只就事论事：“我一个成年人，还要你保护？”
林鹿言脱口而出：“我也是成年人了！”
说完，她下巴微昂，看着孟嘉述，眼角眉梢流露几分自得，好似终于逮到机会，炫耀她好不容易与他平等的身份。
孟嘉述顿了顿，气笑：“我一个资深成年人，需要你新晋成年人保护？”
林鹿言一梗，丧气垂下肩膀。
孟嘉述朝会议室方向瞥了眼，看见一个中年女人推门进去，看样子应该是最后到达的李悦雯的家长。
他收回目光，言归正传：“就为了这些事打架对吧？”
林鹿言抬眸瞧他一眼，点点头。
孟嘉述跟她确认：“没有觉得压力太大，无处宣泄？”
林鹿言坦诚摇了摇头。
孟嘉述放下心来：“这就好，先回会议室吧。”
两人一前一后朝会议室走去。
哪知孟嘉述刚推开会议室门，一个女人发疯似的叫嚷声就迎面而来。
孟嘉述脚步一顿，林鹿言也被吓了一跳，从他身后探出脑袋看过去。
只见李悦雯被她妈妈拽着厮打，中年女人疯了似的尖声嚷嚷：“叫你给我惹祸！蠢东西，就知道你是个蠢东西！家里花那么多钱给你读书，是来叫你打架的啊？！你怎么这么贱！不学好的贱货！赔钱货！”
原本还剑拔弩张的程、钱二人妈妈都拉着自己孩子躲到一边。
两位女班主任更是吓得脸都白了，忙着将中年女人从李悦雯身上拉开。
而李悦雯，全程不声不响，如灵魂游离在外，只剩一个躯壳一般。
但若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到她双手死死攥拳，用力到几乎颤抖。
林鹿言蓦然心揪，正要出去帮李悦雯跟她妈妈解释，可刚迈了一步，就被孟嘉述发现，拉住。
孟嘉述蹙眉朝她摇了摇头。
也是这时，那边两位班主任终于将女人拉开。
女人脸色在对众人讨好笑与对自己女儿咬牙切齿中来回切换。
她卑微地欠身搓手看着两位班主任：“老师，这蠢东西惹了什么祸，你们要打要骂都行……这周她放假回家，我一定在家好好教训她。”
她说完，会议室进入一片尴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