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湾村居于山间,周遭层峦叠嶂,林木也皆郁郁苍苍。
破旧的马车内,昏睡中约摸七八岁的男孩儿手指微动,缓缓醒来。鼻尖充斥着难闻的霉臭味儿,男孩养尊处优惯了,此时忍不住想要干呕。
车帘一角被掀起,男孩儿感到似是有人在打量自己。须臾,帘子又被放下。他听到外面的两个男子音量毫不遮掩的讨论起来。
“这个也太大点了吧,换个小的成不?”男人粗且哑的声音响起。
接着其对面男子不耐烦道:“最近就这点货,苟二你不要别村的还抢着要咧。”
“再说这大点怎么了,还能早些帮你干活挣钱。不省你事儿了吗?。”
被叫做苟二的男人应是被说动了,道了句那成交。
之后便上车一把要抱那孩子,戚楠明白这是被这人从拐子手里买下来。那男人脸上陈年泥垢像是融在脸上,头上发!丝跟枯草差不多,黄牙缝中净是残渣,一身粗布衣服也全是补丁。
戚楠看见他后更是想吐,到这时他才真真切切的惊惧起来,想到自己再也回不了家,连忙手脚并用的胡乱踢打。可惜他着实太小,被惹恼的男人狠狠几个巴掌,打的他头晕目眩,只能任由其带走。
五月正是农家忙碌的时节,茅草屋下男孩儿被关在鸡笼子里。
因着他不肯喊那脏男人爹,也不愿叫他新给他起的牛旦的名儿,还摔破他家仅有的几个陶碗,被毒打一顿关在这里。
三天每日只得一个饼子啃,他现在肚子饿得直泛酸水。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他望向山上下来那条路。不出所料,那个小丫头果然从上面下来。
这几日他每每清晨都能看到她从上面下来,却不知她是何时上去。亦或是他是否就住在山上,可显然山上没有房屋,当真奇了怪了。
那小丫头或许是被戚楠灼热的目光吸引,来到他旁边。
“你是新来的牛旦?”女孩儿是在问他,却是肯定的语气。
戚楠:“……”
“我不叫牛旦,我叫戚楠。”
“啊,那好吧牛旦。”女孩儿表示知道了,但语气中像是对他不叫牛旦有些遗憾。
戚楠没理她,只是定定看着女孩儿。
宽大到极其不合身的衣裳,头发乱糟糟放母鸡上去都能孵蛋,那手黑乎乎像在粪坑里泡过,脚上鞋小的整个脚跟都踩在地上。
又脏又没礼貌,跟买他那男的倒像是父女。
片刻,戚楠思索后道:“你也是被拐来的。”
女孩儿摇摇头,带点苦恼道:“不是,我就是这村里的人,不过阿娘说不该是,让我长大后离开这里呢。”
听完女孩儿的话,戚楠忙道:“那小丫头你想出去不,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不可以走,爹爹不准我走,我一个人害怕。”女孩儿顿了顿:“阿娘从小让我听她的话,我本来还在纠结。”
女孩儿神神秘秘凑近他:“嘻嘻,告诉你个秘密。”
“现在好了,我不用纠结了。因为阿娘前几天已经被爹爹打死了,她也管不了我了。”
戚楠惊讶的靠后,瞪大眼看着女孩儿。
他从很小便开始读书识字,书里教他为人子女当遵守孝道,爱父母爱亲人。
眼前的小丫头虽然看着和她差不多大的样子,却这般着实打破他小小年纪所学的认知。为何会如此冷血的人,他的鸟死了他都伤心了一个月,而她娘亲死了她却不甚在意。
女孩儿面带笑意,却无端让戚楠后背发冷。她拧着眉奇怪,为何这人突然就害怕般往后躲,突然她明白了什么,扯开衣袖。
入眼的是条条片片青紫的痕迹,那本该白净的皮肉上没有一处好地儿。
女孩儿低垂头,一派伤心失落的样子:“阿娘经常动不动打我,还把三个月的妹妹扔水里淹死了,我很害怕。”
戚楠彻底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在他来这里所处的生活里,从来没有过听过此等骇人之事。
不过他也理解女孩儿对娘亲去世的态度。但现在他可没功夫去管这些,当务之急是逃出去,家里恐怕乱成一锅粥了。
戚楠到底还小,也没有能力逃出去,唯一的可能,或许就是眼前这小丫头。
“你吃过冰糖葫芦吗?”
“嗯…那是什么?没吃过。”新奇的东西立即转移了女孩儿的注意力。
“那你肯定也没吃过李记的蜜饯果子、蔡家铺子的马蹄糕、东城酒楼的珍珠翡翠白玉羹和杏花酥。”
小丫头被她这一通报菜名唬住了,这些她听都没听过。
“我跟你说,这些酸酸甜甜,软糯可口,样样吃进嘴里那都回味好几天呢。”
眼见着她被谗得流口水,戚楠明白目的达成,便说出他的要求。
“你带我出去,我就带你吃这些好吃的,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被美食迷了魂的小丫头急忙同意,生怕晚点男孩儿就会反悔。
女孩儿同他道:“那明日申时大家都在田里,人少好走,我来找你。”
“那好,你一定记得,别忘了。”
女孩儿对戚楠不信任很不满:“我会记得的,你放心。”
戚楠也怕惹她生气,不再说了,只是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转身蹦蹦跳跳着走了,一声“我叫阿因”也消散在风中
接下来戚楠就陷入漫长的等待,感觉时辰实在是过的太慢了。好不容易才熬到天黑,他已经饿的没力气,只能小鸡啄米般打瞌睡。
“啊啊啊啊啊啊啊!”
“去死去死去死!”
一阵女人的尖叫划破夜的宁静,戚楠被生生吓醒。前门那户人家里传来的声音,村里的人像是司空见惯,没人出来看热闹。
又是那个疯女人吗?
戚楠来大湾村第一个晚上就听见了,那时候买他的男人可能想着小孩儿也跑不了多远,没关他。
他循着声音找到那个女人,只见这户人家把这个女人像狗一样拴着脖子,关在这个大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