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素红知道张长根去了哪儿,肯定是她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那时刚立秋不久,中午头的太阳还是毒的很。张长根去坡上看今年的秋收情况,望着一片金黄色的庄稼地,好似麦粒儿都笑着脸跟他招手。他用毛巾擦着汗,估摸着还有十天半个月就可以抢收,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为了粮食能完好的保存下来,刚拐过年去,张长根就带人重新翻修了粮仓,还开挖了一条排水的沟渠,以便安稳度过秋后的雨季。
万事俱备,只差秋收!张长根仔细琢磨着后续的事儿,突然又想到晒粮需要搭几个草棚子。毕竟秋天的太阳也毒的很,晒粮的又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这么连轴转下来,身子肯定是吃不消的。
他从坡上背来几垛干草堆,准备在粮仓附近搭棚子。
就在背草垛的路上,张长根没站稳差点从坡上滚下去,得亏半山腰上的一颗千年老树,光秃秃的枝子一下勾住了他的后腰带,只是肩上扛的草垛子滚进了一旁的丛林中,一下就不见了踪迹。
他被吊在半坡腰,上不去也下不来,嘴里不停的喊着人,可半天也没个回应。过了不多时,顾素红戴着草帽从坡上露出头来,喊着下面:“是不是有人啊?”
张长根寻声看去,狠毒的太阳耀着他的眼睛,只能模模糊糊中见到一个姑娘的人影儿,戴着草帽穿着白底花衬衫,美的就像天上的仙女。
“这……我被吊在树上了……”
顾素红家的地就在这坡附近,听到张长根的应答,她随手抓起捆在腰上的麻绳扔了下去,这才把张长根救了上来。
顾素红从保温桶里给他倒了碗绿豆汤,口干舌燥的他仿佛一下得到了滋润,也进了他心里。自那以后,张长根又去找了她几趟,一来二去的,二人就熟络了起来。
果不其然,顾素红跑的的满头大汗,就在这半山坡上找到了张长根。
他以天为盖以地为庐,靠着秋收剩下的干草垛,度过了三天三夜。
“快回家。”顾素红温柔的叫着,给他披上大棉袄,这才将跑出来的心重新按回肚子里,脸上露出轻松的笑。
张长根铁定是想通了,没有反抗没有回答,扶着顾素红的肩膀爬下了坡。
回到家里,顾素红见偌大的院子没有亮灯,就知道大家还没回来。
“你去屋里等着,我给你做点饭。”
顾素红说完就去了饭屋,不一会儿端着一碗白米粥走了出来。
迎着屋里昏暗的光,顾素红终于看清张长根的脸,他满脸的胡子渣,几天不见,瘦削的脸也沧桑了许多。
这碗白米粥又成了张长根的救命稻草,接过去两三下就喝了个精光。
顾素红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慢点儿,还有呢,我再给你盛去。”
张长根闷闷不说话,捧着碗舔了几下递给了她:“还要。”
正巧张长有跑回家喝水,撞见了回来的大哥。他兴奋的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回来这一趟都忘记要干嘛,拔腿就往外跑,跟大家伙说着人已经找到了!
……
等第三碗白米粥下肚,饿了半条命的张长根终是缓了过来。
顾素红见他面色比之前红润了些,这才开口笑着:“都多大的人了,还离家出走?”
她笑的有些苦涩,看他一直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又苦口婆心:“听说你为了我脸上挨了一巴掌?可打在你脸上,痛在我的心上。”
张长根摸了摸鼻头,两只眼睛红了起来。
“你饥寒交迫的躲在坡上捱了三天,可你知道家里这三天是怎么过的吗?你使脾气痛快了,舒坦了,觉得自己满足了!可你家里人呢?我呢?你留给了我们什么?你只留给了我们自责、难堪和痛苦!跟你的饥寒交迫比起来,我们要痛苦十倍!”
“我说过,日子久了一切都会变好,你父母会改变对我的偏见。他们有朝一日会发现……理发师只是一个普通的职业,与工厂的工人没什么两样,都是到点按时上下班,也不比工人挣得少……”
“他们不这么认为,他们太封建了……”张长根颤抖着双唇,缓缓抬起双眼。
“我知道,我爹当年因为这个身份,没少被人耻笑,可他皮薄不经说,差点儿栓门梁上吊死,是我看见了才能活下来。可是我不一样,我从不觉这个营生不好,对我来说是唯一吃饭活下去的希望,若不是这个叫人看不起的营生支撑着我,我们一家三口早就被饿死了!”
这时李慧英突然进来,她已经在门口听了多时,看着桌上喝干净的碗,又看了看闷不作声的张长根,心里难受的一阵酸,紧紧的抱住了顾素红。
“孩子,怪我不好,”李慧英渐渐开始哽咽,“你俩的事儿……我不干涉了。”
说完,她失落的转过身,揪揪的心并没有得到放松,而是相互拧巴着,也不知道是个啥滋味。
末了,她用胳膊蹭干净眼泪,转身朝着张长根的脊梁狠狠就是一巴掌:“你这个臭小子!吃了豹子胆了!学点什么不好非要学人离家出走!”
这一巴掌声可真不小,但张长根却笑了起来,闷着头高兴的笑了起来。
顾素红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李慧英,看长根含着泪开心的笑,她心底里也跟着放松起来。
站在门口的家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而他们也都像商量好了似的,没有一个人再提当初李慧英说的气话,张家没有张长根这个儿子的事儿了。
翌日是个大晴天,连阴天的阴霾已经过去,就连带着人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张长根推着车子和顾素红并排走着,自从得到了李慧英的允许,二人一起见面也不再避讳什么。
“组织上怎么说你的?”顾素红担心的问着,因前两天无故矿工,就怕他丢了大队长的位子。
张长根学着上级领导的模样,拿腔作势道:“小张呐,你的事情我也都清楚了,还是太年轻,思考不全面,做事不够成熟。不过也念及你之前在工作上的优异表现,还有村民的支持率。组织商讨决定扣你半个月的工资,下不为例!”
“呼……”顾素红这才放下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