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又合上。一道黑影进来,是去而复返的方潜。她从院里走了一圈,胸中的气勉强散了才回来。
她心里再是不舒服,也不能不顾柳巷的身子,要是因着情绪不稳流了孩子,也不知他会哭成什么样子。
那又如何,又不是她的孩子,方潜打定主意不能纵着,等他身体好了定是要让他腹中怀一个她的血脉。
到时看他怎么敢想着别人,只能想着她一个人,心理生理都只接纳她一人。
就知道哭,以为哭给她看她就会心软了么。
烛光微暗的榻上,团着一个跪坐的身影,双手捂着面,身子因哭而止不住地颤抖,泄出一丝悲恸的哭声。
身上的衣衫被她扯的无法蔽体,两截袖子里露出了白皙的手臂,还有一大块后背的肌肤半遮半掩的被披散的头发遮着,黑黑白白交织着。
夜里是冷的,怕是从她走了一直哭到现在,也不知道缩回被窝里,明日着凉又得委屈。
该的。
方潜看着蜷缩的人,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果然还是狠不下心,不能看着他这样难过。若是他在这里都哭成这样,那同先前的王府又有多大区别。
都是难过伤心地。
方潜并不想这样。所以她走了过去捡起旁边的外袍往他身上披:“哭得这么伤心做什么?”
柳巷听到熟悉的声音,怔怔地抬了头。泪痕还挂在脸上,她的外袍是暖的,让他心里不免升起了一点希望。
她,是不是还是有一点在乎他的。
柳巷小声呢喃道:“大人……”
方潜把人揽进怀里,果然是冷的,被夜里的风给吹凉了,只有小腹那里才有一点温意。
“别哭了,柳巷。我没有不要你,不会不要你,我喜欢你的啊,你怕什么?”
“不是说过了,你乖一些,我什么时候都留你,你、你并不需要这么做。”
这才是她所愤怒的,她分明说的很清楚,可他似乎没有真信。
这人太缺乏安全感了。
怀里的哭声小了,猫大点的声音:“大人,奴知道了。”
“从哪里学的,自称‘奴’?以后不许叫了。”他这样实在是太卑微了,想起他的过往又无法狠下心来指责他。
只能好生好气地跟他说,不肯他再如此自轻自贱。
“哦。”柳巷哽咽一声闭眼,先前在苏在歧那儿,分明是最喜欢这样的。高高在上的王爷从来都不会让他有尊严,越是低贱越是惨烈,越是遍体鳞伤,她才肯罢休。
不像方潜,是他能感受到的关心。
“大人,您是真的喜欢我吗?”我记着方潜应是喜欢他的,他想再肯定一些。
“不喜欢了。”方潜负气道。
柳巷一听这话忍不住低下头,眼里更是酸涩,慌着地抓着她的衣襟,眼神慌乱:“大人,奴……我确实不值得大人喜欢。”
他又不会讨人喜欢,若是方潜喜欢方才应该是要了他才是,才不会这样推开。果然是嫌弃他是脏的吗,嫌他被人睡过了,肚里还怀着别人的种。
他越想越是难过,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晕湿了方潜的衣裳。那一点温热烫在她的肌肤上,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方潜说:“你刚才,为什么勾/引我?”
她闭眼问他,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听他解释,不是她想的样子。
柳巷伸手擦她的衣襟,眼泪却是怎么都擦不干净,听到她的话手里一顿,低低地说。
“我想成为您的人,您就不会敢我走了。我是怕你会放弃我,我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会,就、就就只有这一副残破的身子……”
可现在连身子也没用了,方潜不喜欢,他没有勾/引成功。
果然和她料想的一般无二,方潜喉中干涩,声音发紧:“那……你为什么哭?”
“奴、我……”柳巷脸色骤然变了,有些难为情,他方才还在哭,没忍住落泪,全然落在这个人眼中。
他以前都不怎么哭的,再痛再难过也不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方潜面前他总是忍不住哭出来。
想来,也是想要她心生不忍,多怜惜一下他吧。他也说不清,下意识觉得,他哭了就会有人哄他,可怜他。
“我,是因为想到了之前的事,很疼,真的很疼。太黑了,我很怕。她进/入我的时候好疼。”他闭着眼将泪都蹭到她的衣裳上,手紧紧地环着她的腰,委委屈屈地说。
“松开。”
方潜暗恨,果然是想着别人,现在还往她怀里钻,简直不知廉耻。
她以为自己厉声说了,像柳巷胆小成这样的必然会放开,然后惶恐地缩在一边,委屈巴巴地掉眼泪。柳巷今天却一反常态地抱得更紧,并不怕她。
“不要,我不放开。大人,真的好疼啊,您摸摸我,摸摸我,身上都是伤,疼的。我的胯骨上有一条长长的鞭痕,是被一根长着倒刺的藤条抽的,肉都被带下来了。”
他牵着她的手下移,缓慢地按到胯骨上。那是一块凸起的地方,向下也是,那条丑陋的疤一直延伸到大腿。
“我的背上,有一块半月形的疤,是被烧红的玉烫的,一整块大点的地方都熟了。”
他的声音抖的不成样子,他还在继续说,想让听着的人可怜他。
“脚腕上被缠过带了细密长针的铁环,一直扎进骨头里,真的疼。”
“我被塞过火钳和铁具,手臂被小刀割过肉鲜血淋漓的,可吓人了……被掐着脖子快要窒息……”
……
方潜听得心惊,这都是她从信纸上没有提到的,如今从他嘴里说出来,真实发生过在他身上。
他那时孤身一人得有多疼啊,顿时像细细绵绵的针扎进了她的心里,疼的。却没有他所受的万分之一的疼。
方潜觉得她眼里燃起了怒火,嘴唇上下哆嗦的说不出话来。手兀自收紧掐得生疼,她实在心疼得紧,可她没办法在那之前救下他,她来得太迟了。
苏在歧,我定要你为此付出惨痛代价,加倍付诸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