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盛夏，越往北，越舒爽。天高云阔，时而戈壁黄沙，时而水草丰茂。
奔波了一路，连思离有些晕车，想吐吐不出来，胃口不佳，只能饮水度日。
“快到歇脚的地方了，你快看！”李蔓草掀开马车帘子，手舞足蹈地指着远处。
漠北的风和光都带着野性，连思离一时不适应，用手遮挡了眼帘。
缓缓睁开眼，闯入视线的是连绵的雪山。正是正午时分，太阳光明亮耀眼却不晒，为雪山爽利地镀上一层金，或倏地躲进云层里，露出隐隐圣光，使得这片广袤的大地神秘而圣洁。
清新的空气赶走了些许不适，连思离和李蔓草准备先在弗然城歇脚，等着穆小将军的人前来接应。
弗然城位于盛国和沙罗的交界，刚刚被周将军的军队收复，城内却还是保留了沙罗的风土人情。为了不引人耳目，连思离和李蔓草换上了沙罗女子的服饰。
沙罗服饰大多鲜艳明媚，女子多以薄纱半遮面。李蔓草很满意自己的这套装扮，连面前摆满的异域美食都视而不见。
“好些了吗，还是吃不下吗？”李蔓草见连思离也不动筷子，有些担忧地问道。
烤羊腿的香气往日是美味，现在闻着倒成了煎熬。连思离有些反胃。
“小可怜，喝点酸枣汤吧。”
端汤的手指修长，中指上缠着一条细细的金色链子，链子蜿蜒至手腕缠绕在镯子上，期间还缀着石榴石。
来人是店里的老板，五官深邃，英气与妩媚并存，很鲜明的沙罗女子的长相。
连思离向来对美人没有抵抗力，道了声谢，乖乖喝了汤。酸枣的味道很是独特，汤里还调了蜜，她明明不太喜食果酸，这道汤酸甜中和，却很是开胃。
老板热情好客，对李蔓草提出的各种游客问题知无不言。
她名菁川，是沙罗人，祖祖辈辈都住在弗然城。由于弗然城处于边界，时常会被两个国家争来夺去。所以她一会是沙罗人，过几年可能又成了盛国人，这城里的其他居民亦是如此。
三人聊得正投缘，街市上突然变得喧闹起来。
“周家军来了，他们要砍了我们的亲人！”
菁川闻言，突然呆滞，然后又发疯似的跑出去。连思离和李蔓草怕她有危险，只得跟着追了出去。
集市中心的空地上，聚集了很多围观的百姓，他们的目光都看向不远处的木台。那上面齐刷刷跪了一排沙罗俘虏，正等着被砍头。
旁边有士兵守着一群老弱妇孺正哭得悲切，似乎是那群俘虏的家眷。
李蔓草眼尖，一眼看到了站在人群前头菁川，拉着连思离挤到了她身边。
方才还灵动鲜活的脸上结了一层霜，眼神像幽怨哀鸣的鸿雁，正望着前方的某个人。
“他是我的爱人，等了三年的爱人。”
连思离不忍打扰她，跟旁边的百姓攀谈起来，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即将被砍头的士兵有沙罗人也有汉人，弗然城被争来夺去，两族人通婚、繁衍，早就不分彼此。
但上面的人不这么想，尤其是那位驻守漠北的周将军，极其痛恨沙罗人。他认为那些与沙罗人通婚的人是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尤其是他们还加入了沙罗军队，这样的人在他眼里无疑是罪无可恕的。
“哎呀，那些盛国人也太惨了，他们也是被抓壮丁才被迫加入沙罗军的。”
“盛国人、沙罗人都是人，怎么就不能通婚了，上头打来打去，遭殃的还不是我们老百姓！”
“可别说了，让周小将军听到，我们都得死。”
周围的百姓们窃窃私语，很明显对周家军的做为怨气颇深。
连思离向人群外望去，高头战马上，坐着一位金甲披身的将军。红缨微动，他逆着光，以天边低垂浓厚的云彩为布景，戴着沉重的头盔，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如果没猜错，那位就应该是百姓口中的周小将军，漠北守将周雄的长子周翼，周璟琅。因着父母都是漠北有名的将领，相传这位周小将军在战场上出生，十五岁带兵，刚及冠就受封为主将。
骁勇善战，嗜血狠辣。
周璟琅一声令下，十几颗人头纷纷落地。
那些人的家眷们哀嚎不止，孩子们哭得嗓子都哑了。
一片阴影渐渐逼近，周璟琅跳下战马，向刑台走去。
他立于高台之上，摘下头盔。眼神扫过台下，狠戾又漫不经心，仿佛刚刚砍掉的人头只是被随意切坏的萝卜白菜。
“我不杀老弱妇孺，只杀那些把自己的刀尖指向同胞的人。若你们还有谁心有不甘，就仔细认清我的脸，我周翼，等着各位来复仇。”
妇人们绝望地捂住孩子的嘴，哭声转为抽泣。远方狂风卷起黄沙，天色暗了几分。
菁川深邃的眼眸泛起杀意，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短刀。
连思离拉住她，顺势揽着她的头埋进肩膀：“保命要紧，活着，才有机会。”
她的眼神太容易暴露了。
哀风嘶嚎，众人低着头，鲜少有人敢直视周璟琅。
鬼使神差，他被那道目光吸引。
沙罗女子蒙着面纱，让人很难不注意到那双精致的眼睛。浅琥珀色的眸子水洗过一般，不似漠北养出来的，神情坚毅，却如雪山上的坚冰。
她目光淡淡，没有杀气和恨意，更多是带着审视，直勾勾看着他。
周璟琅读不懂那眼神，越是不懂，越是难忘。
＊＊＊
在弗然城等了几天，穆小将军穆凌岳那边种派人来接。
此行去周家军营，连思离一来是为了确认周雄对天下分崩之后的态度；二来是与藏匿于漠北的云字部令主交接。
如果漠北能站在她这边自然好，就算不能，也绝不能让周、长两家结盟。
“殿下，”穆凌岳将连思离和李蔓草引至军帐：“边塞简陋，还请暂时将就下。” 他为人谦和温润，不像武将倒像文官，他跟穆凌雪是兄妹，想必性子也是一脉相承的。
李蔓草放下行李，左瞧瞧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