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
一片黑暗中,谢庭兰闭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也无法入眠。
刚才的困意在他送走凰栖梧回来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是那些有关陈年旧事的记忆不知何为何竟越发明晰,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来。
他忽的想起幼时因课业不合格被夫子用竹条抽打手心,那时那个还不及夫子腰线高的小小的自己,颤抖着手强忍泪水,竭力维持着这个尊贵姓氏的体面。
那时他还有温柔的父亲,会细致地抚摸过他掌心的伤痕,而母亲却总是冷眼相待,不知是厌恶他的愚笨,还是厌恶他。
也或许两者都有。
再后来成长一些,他的身量长到与夫子胸口齐平的时候,他失去了唯一会在那座深深宅邸中温柔对待自己的父亲,并且知道了自己的宿命就是嫁给凰栖梧。
谢庭兰曾在谢庭玉生辰宴会时远远看见过凰栖梧围绕在谢庭玉身边的模样,那时他还没有听闻凰栖梧心悦谢庭玉的流言,只是小心翼翼地瞥了几眼,脸颊红红的,心想这就是自己要嫁的人,看起来会是位温柔的妻主。
后来听闻凰栖梧对谢庭玉死心塌地后,他还奢望过,如果被凰栖梧如此珍爱的是自己就好了。可惜天不遂人愿。
谢庭兰知道,自己处处都不配与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相提并论 ,无论相貌还是才情,他永远都输一筹。
谢庭玉人如其名,就像是一块天神遗落人间的美玉,璀璨生辉,流光溢彩,而原本尚且算得上明珠的他站在谢庭玉身边,被衬得就像一粒灰扑扑的石头。
本来就没了睡意,又听见屋外响起簌簌的落雪声,谢庭兰干脆起身,点燃一柄烛台,从妆奁下抽出那张纸展开来看。
只见其上字迹如银钩铁画,可窥风骨,完全不像是出自一名胸无点墨的草包之手。
他抬手借着烛光细细摩挲过纸面,余光却瞥见自己左手小臂内侧那一枚因衣袖滑落而露出的颜色鲜红的守宫砂。
这世上的男人一生中会来一次葵水,多发生在十四岁前,燕赤朝凡良家男子在初次来葵水时都要在左手小臂内侧点上一枚守宫砂。
此事历来由官府操办,历史悠久可追溯至上千年前,已示男子有了生儿育女的能力,也为证明男子的清白之身。
通常情况下,男子这枚守宫砂在新婚夜就会由自己的妻主褪下,昭示二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谢仪今晚过来便看了谢庭兰的手臂,知道他还未能褪朱,气不打一出来,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意思。
谢家嫁出去的男子,还从未有过谁新婚过了几天都得不到妻主宠幸的案例,这若让外人知道,定会认为是谢家的家教出了问题,才让女方如此不满。
谢仪一边催促谢庭兰想办法尽快和凰栖梧行房,一边告诫着他有外人在时注意遮住手臂上的朱砂,府里人多口杂,这件事传出去对他和谢家的声誉都不会好,哪有成了婚的男子成天顶着手臂上的守宫砂示人的。
想到这些,谢庭兰把纸张放回妆奁下,吹灭了灯烛,又辗转反侧片刻,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心道罢了,自己不得殿下喜爱,急也是无用的。
凰栖梧如今能对他以礼相待,他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另一边,凰栖梧回到自己的住处,匆忙洗漱过后却没歇息,凭借前世的记忆思索着大概有哪些门道能走,坐在桌案前涂涂改改写着自己的商业计划。
书房的灯亮了一整晚,直到天快破晓时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