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黄昏那明晃晃的天空好像跟室内都没什么关系似的,夕泉背对着身后的窗户坐在书桌后,表情浸泡在阴影里。行书依旧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在他的书桌的前方,杏理像一只受伤的小鸟一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以为她掉下去,就应当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过客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被这座岛遗忘?”夕泉的声音不带感情色彩,平铺直叙到仿佛在念一段书上的定义,“——结果就是她从我这里拿走了一样东西。”
杏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当然可以从我这里拿走东西——她可以从我这里拿走任何东西……”他的声音阴郁起来,幽怨得像被遗忘的亡灵。
杏理抬起头,顾不得对他本能的畏惧感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的父亲森屿在想什么,找她的麻烦是不可能把她吓跑的,再怎么说她也是那个‘冬寻’的友人。”
在与世隔绝的水晶球里待了太久,杏理根本不知道冬寻这个人,仅仅是在一些只言片语中听说那是一个犹如恶鬼在世的□□。
“她也不是那么容易死掉的人。你们要搞她,那你们应该担心的就不是我。”尽管他也不太清楚珠黎已经“成长”到了何种程度,但能够察觉到那种无限迭代带来的变化。
几个小时前,夕泉由行书陪同赶去审判所的城堡型建筑,结果看到珠黎正在往外走。
“你怎么在这里?”他能感知和掌控一切——除了她,“就你一个人?”
“我要上课了你能送我一段吗?”珠黎的表情委屈得要哭了。
夕泉憋了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那走吧。”
看不到路的森林里停着夕泉的车,这里没有外人,他也不需要装腿瘸。
珠黎跟着夕泉上了车,行书坐在驾驶座。
“没人拦你吗?”夕泉试探性地问。
“他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到我。”失血让珠黎还有一点迷糊。
从某种意义上她的存在可能真的跟空气一样。
“那你怎么受伤了?”夕泉看着她的手腕。
她连忙按住伤口:“大概是在哪里蹭到了吧?”明明之前还是狠到伤及动脉的伤口,现在看起来只是一点擦伤。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夕泉继续问。
“我去看凌喻了,他袭击苍萼的时候我也在场。我去看他,他说我渎神,还冲我吐口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以为他是喷水鱼吗?”珠黎梦呓般地嘀咕,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失血过多后的胡话。
所以夕泉也不问了。
行书在一颗树前猛打方向盘,于是他们直接过了别墅区来到学校内。
“是那里吗?”夕泉指着不远处的教学楼问。
“对……”上一次两个人这样坐在一起,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临下车前夕泉叫住她:“你还什么都没有吃吧?”
“教学楼里有小卖铺……”
夕泉直接递给她一个还有点温度的三明治:“路上先垫垫吧?”
“这是你的中饭吗……”珠黎下意识地接过三明治,忍不住嘀咕。
“啧,我记得你快要上课了吧?”
“哦。”
看着珠黎抱着三明治一路小跑进教学楼,夕泉的目光变得迷离。
“那‘那个东西’怎么办?”行书问。
“她拿去了,那就让她拿去吧。”
“那学会那边要怎么交代?”
“这是杏理的问题,是森屿的问题,是灰羽家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他冷冷地说。
“好的,先生。”
教学楼里的电梯被暂时停用了。
作为岛上整个安全系统的一环,等夕泉直接派人去出事的电梯那里查看的时候,苍术已经双手叉腰站在电梯前监工了。
电梯外拉着黄线,电梯门大开着,电梯井里穿着工服的人几乎要把整个轿厢拆了。
电梯井里写着大量符号,直接连接到了岛上的“暗巷”。
这座岛并不仅仅是它外表看起来的样子,这里的空间大体被分为三层,以学校为中心扩散出的城市是最表层,第二层被称为“暗巷”是岛上众所周知的秘密,第三层被称为“正殿”,是整个岛所属势力存在的理由。
“真无聊……”苍术忍不住“嘁”了一声。眼前展现出的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却偏偏是类似于突然抽走正在坐下的某人的椅子,简单、恶劣、叫人猝不及防。
“本来这种术式也不是什么大事。”行书在他的身后幽幽说道,“可偏偏是在这里——这座岛上,任何此类事件都必须处理得极其谨慎。”
“灰羽家那头不是说了吗?杀了也好,□□也好,做做样子也好,拿来出气也好,你们想怎么处理她都行——不管是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多少算个交代,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搞得大家剑拔弩张的。”
“但是这件事的延烧不止于此。”
苍术皱起眉头:“这部分的报告我们有专人处理——至于她,我们会找她聊一聊的。”
“希望是平和的谈话。”
“怎么?”苍术冷笑一声,转身看向行书那双毫无情绪波澜的眼睛,“那位看破整个世界的恶魔先生也开始在乎一个人了吗?”
恰逢刚刚参加完一场可有可无的年级会议,百雉难得在教学楼偶遇珠黎,正想上前打个招呼就发现她走路有点东倒西歪的。
“你怎么了?”百雉皱着眉头快步上前扶她。
“前面有点事情放了点血,好像放过头了……”此时,手腕上只有一条浅浅的印子了。
“还好吧?”百雉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要不要吃点东西?”
“夕泉送我过来的时候给了我一个三明治,但是好像光升血糖也就那么回事。听说蔓越莓汁补血,你能帮我买一下蔓越莓汁吗?”
“可以。”
“学校外的那家。”
“嗯……”百雉隐隐约约地嗅到点不太对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