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琇莹回忆起中午来时,莫翕也坐在那个位置,连姿势都别无二致。这会儿没了光亮,更显得他背影跟个大猿猴似的。
她问:“午饭又没吃?”
没得到对方回答,她继续温声关怀:“大哥就是生气,也该以自己身子为重。你不吃饭,嫂嫂也会伤心难过。”
莫翕不出声,她就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将热腾腾的饭菜整齐摆在他身边的矮桌上。
“我知道大哥还在气我。但我只是不想哥哥们争得你死我活,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到如此地步呢?与其争来抢去,还不如由叔父做主。”
莫翕终于侧目瞪她:“由他做主?然后把家主之位传给莫弁星?”
莫琇莹惊道:“大哥想什么呢,弁星是有官身的人,人家是新科探花,是翰林院编修,正经京官。他父亲是当朝太师,亲弟弟是皇后,官途都铺好了,摆明是要接叔父的位,怎么会留在江南。”
她不由叹惋:“本来,以后本家的家主之位,无非就在几位哥哥间出,到时候,你们和弁星相互照应,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江南;他们在朝内,咱们在朝外,里外扶持着多好?又何苦闹成这个样子,外人还没做什么,自家人先打起来了。”
莫翕暗笑她天真,到现在还说什么自家人。他才是祖父选定的继承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祖父一直防着莫归鸿,莫家的某些秘密,莫归鸿未必比他知道的更多,如果不是祖父去的突然,这家主之位本就该是他的。
如今莫归鸿可是带着一众护卫返乡的,一回来就把他关了禁闭,谁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若当真如此,莫归鸿又怎么可能会把他看做“家人”,不第一个除掉他就不错了。
莫翕越想越冷静,他意识到任凭自己在兄弟之间再怎么有优势,可没了祖父做倚仗,光靠薛家,想从莫归鸿手上抢到家主之位难如登天。
他得先想办法把莫归鸿挤出去,这靠他一人肯定不行。
“妹妹说的对,是我糊涂了。”莫翕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在窗外月光的投射下像伺机而发的野兽。
他走到桌前,摸出火折子点燃蜡烛,有了烛光的照耀,他整张脸都显露出来,才有了些文人的斯文气度。
“纡尊降贵”地向她俯了俯头,他说:“还请妹妹帮我和兄弟们,在叔父面前说几句好话,就说我们知错了,还请叔父莫要责怪。”
莫琇莹立马露出感动神情,满口答应,心想的却是他大概还不知道,莫归鸿和薛睿正在书房里谈的是什么事情。
书房内,薛睿五指紧扣桌角,差一点就拍案而起。他脸上垂坠的横肉因咬紧牙关而微微颤抖,瞪大的两颗眼珠子像是嵌在富态又苍老的肉团里,吊诡可怖。
“我不太懂莫老弟的意思。”他说得极慢。
莫归鸿闲适品尝着杯中香茗,透过濛濛白气欣赏他扭曲的脸。
“我说,薛珩羽是楚王后人的事,你和我父亲意图谋反的事我都知道,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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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以来半个月,萧怀瑾再没被人打扰过,赵长文忙着解决退亲的事,羌胡使臣那边还没商量出个定数来,连城中传言都是向着有利于她的方向发展,对拓拔和珠的态度由鄙夷转为怜悯。
冬天日头过得快,转眼就是元宵佳节,不仅有三日的休沐,十六那天还是她的生辰。
皇帝的生辰又名千秋节,按过去的惯例该大操大办,但她粗粗浏览了礼部呈上来的流程细则,当即下令简化,只在宫中赐宴设酺,和元宵并在一起过了。否则这全套礼数下来,她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再过生日。
也是因此,今年宫中的元宵节办的尤其隆重。
萧怀瑾今日不忙,懒懒靠在桌上,边拆着王公大臣文武百官进献的寿礼,边看沅芷湘兰俩人头抵着头,聚在一起做花灯。
“陛下,贤妃殿下求见。”高渊进来禀道。
她简单收拾了堆着各色珍宝的桌面,示意高渊带人进来。
赵佚进门时让鸣竹侯在殿外,入了室内又先欲语还休地瞥了两眼高渊和沅芷湘兰,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嘴角此时也紧抿着,竟有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从中流露出来。
萧怀瑾看他这幅模样,还以为是有什么要事,连忙挥手让人退出去,自己正襟危坐,等着他详说。
“陛下,明日是十六。”他往前走了两步。
“嗯。”她仔细听着。
“是陛下的生辰。”
“不错。”萧怀瑾眉头一抬,率先拍案抢道:“赵长文是打算趁着今明两日宫宴,有所动作?”
赵佚却是一愣,见她正颜厉色,对赵长文的防备几乎快到草木皆兵的状态,他不由哑然失笑,笑得萧怀瑾不明就里。
“那倒不是。”
好不容易止住笑,他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慢悠悠绕过挡在他们之间的桌案,停在她身边。
“臣只是想提前来为陛下祝寿。”他轻触桌边一尊玉质摆件,垂着眼睫说:“否则和这些奇珍异宝混在一起,陛下大概永远也不会注意到臣送的东西。”
“吓朕一跳。”萧怀瑾绷紧的心弦松懈下来,随意往后一靠,摇头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朕真是好奇能让你专程跑一趟送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赵佚从袖中拿出一个不大的漆金乌木锦盒,却没有立刻交出去,像是微微屏住了呼吸,片刻的停顿后,他才将这枚木盒递到她面前,等待她亲手打开。
萧怀瑾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过在意。抽出盒上的金色小栓,她很是干脆地揭开盖子。本以为能让他如此神神秘秘送过来的,应该是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可出乎她意料,精巧的锦盒中躺着的,只不过是一条朴素至极的手钏。
她看不出这手钏是什么用料,只知道是某种松绿色的玉石珠子,色泽如绢,嵌有黛色环纹,结绳处系着红色如意结。没有雕花,亦没有其他金玉点缀,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手钏没有什么区别。
她拿起珠串细看,手钏虽简素,但质朴本身也不失为一种美感。
“这是什么石?”她好奇问。
赵佚只顾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