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被传召的三人中只有章云霁对情况一头雾水。
他得了赵佚提点之后就一直除必要场合闭门不出,尽量不去冒头,如此过了半年的时间,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宫里的其他人大约已经快忘了他的存在。就在他终于安下心的时候,萧怀瑾一声令下,他又被带到众目睽睽之下。
传口谕的宫人没有说明萧怀瑾传他们的缘由,章云霁心中惶惶不安,求助一般看向与他同来的赵佚,可对方却像瞧不见他的暗示,只顾神游天外毫无回应。于是他又想从楚怀的表现中探出些端倪,谁知这人满脸灰败,俨然一副行尸走肉。
他只能强逼自己吞下恐慌,跟着领路人跪拜在宣政殿堂下。
“骆大人?”见人都已到齐,萧怀瑾用指节轻敲扶手,点出刑部尚书骆秉德:“嘉德妃一案现在你手上,便由你来审吧。”
虽说当初陆澄一案负责审查的并不是他,但既然坐上了刑部尚书的位子,前任尚书留下的悬而未决之案,当然也都由他接手了。
骆秉德正俯身行礼,准备问话,就听见站在他前方的赵长文一声细微的不屑冷笑。
“且慢。”赵长文上前半步,居高临下地俯眼瞥整齐跪成一排的三人,萧怀瑾清楚地从他凌厉的眼神里看见了不加掩饰的杀意。
“真巧,臣要禀的事也和楚太妃有关,臣还得谢陛下帮臣把人给带了过来。”
他缓缓转过头,用那双已显苍老却愈发锋利的鹰目,直定定地盯死了她,仿佛连他眼角的皱纹里,都堆叠着憎恶与威慑。
“陛下知道楚太妃的真实身份吗?”
萧怀瑾心头一沉。他查到什么了?知道楚怀是薛家的人了?还是连薛珩羽是前朝楚王后嗣的事也查到了?
她该想到的,江南最近流传起的前朝楚王后嗣之流言,加之莫家的异常行径,以赵长文的脑袋,即便查不出真相,也一定会看出问题的。
她不知道他得到了多少线索,已经调查到了何种地步,但事到如今,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差的情况,如果他真的猜中了所有,并在这里说出薛珩羽的身世和薛家的图谋,那么她至今为止为解决薛家所做的谋划就都白费了!她必须要和薛家正面交锋,届时本就不是一条心的前朝各自拉帮结派,即便胜了她也必然损失惨重。若是运气差一点演变成了内战,那就更麻烦了!
赵长文是在警告,或者说是威吓她,这不论对他还是她,都是一场关乎生死的豪赌。
不行,她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萧怀瑾故意轻描淡写道:“真实身份?大人想说哪一个?害死嘉德妃的帮凶?赵家和莫家的走狗?”
她握紧满是热汗的手心,决定孤注一掷一把。
“亦或是……反贼?”
如此惊人一语丢出来,莫说赵长文,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俱是脸色大变,毕竟外头正传着前朝皇室血脉流落在外的风言风语,这里又冒出个疑似埋伏多年的反贼来,怎能不叫人人心惶惶。
而与她博弈的另一方——赵长文似乎的确因为她这冒险的一招而迟疑了,他亦无法确定,萧怀瑾此举是在虚张声势,还是背后有其他陷阱在等着他。
而整个宣政殿中,除萧怀瑾之外,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赵佚。
他虽从未在萧怀瑾处得到什么有关反贼的确切消息,但看眼下这情形,楚怀必是真的和那反贼有所牵扯的。
既然赵长文敢拿这件事来威胁萧怀瑾,就说明目前对于同属于萧怀瑾一方的他自己而言,这秘密暂时还不能被公开。
况且以他对萧怀瑾的了解,她现在可不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的脑子向来转得很快。
“反贼?”
赵佚一句高声惊呼,瞬间把众人的视线都引了去。只见他满脸的惊恐愤懑,指着楚怀鼻子大骂:“原来楚太妃是反贼?我竟被蒙骗,轻信了你这歹人!”
转而又以五体投地之姿,朝萧怀瑾狠狠磕了一个响头:“陛下,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一切都是这反贼与其背后之人所为,臣父亲与赵家是被陷害的,请陛下明鉴哪!”
楚怀已然吓懵了,他本来就是被赶鸭子上架的,连情况都没搞清楚,更别提为自己辩驳了。情急之下,他唯一能想起的,只有莫璟之交代过的话——罪魁祸首只能是赵长文。
咽下口水,他咬紧打颤的牙关,把眼一闭,也不管不顾发起疯来:“反贼?臣可不是反贼啊!臣……臣确实有罪,可谋反一事是要诛九族的,臣是万万不敢做的!”
“陛下……陛下!”他涕泗横流地往前爬去,“赵大人这是要拿臣做替罪羔羊哪,臣被关在清宁台里大半年,连外头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臣又怎么会谋反呢!”
萧怀瑾明白这是她占据上风的大好机会,立刻接道:“是啊,楚太妃约是从去年十月起就再没出过清宁台,怕不是连羌胡来的质子是谁都不认得,至少拓拔皇子遇袭一事,不会是他所为。”
萧怀瑾顺势有意把玩起被当做证物呈上来的赵家令牌:“所以派人暗杀友邦质子的最大嫌疑人,还是爱卿你。”
被这么一通搅和,场面更加混乱不堪,赵长文意识到自己已经失了先机,此刻他再说出楚怀的身份,旁人也只会因为萧怀瑾、赵佚和楚怀的话,先入为主地对他产生质疑。
这可不是他要的!
偏赵佚这会还在火上浇油,他闻言抬起头,露出额上因方才的叩拜而磕出的血痕,愤懑抢辩道:“陛下,家父好端端地怎会对拓拔殿下下手呢?动机何在?”
“是啊,动机。”萧怀瑾默契顺着他的话,把话题的焦点拉回拓跋宏遇袭之事上:“朕这儿有几封拓跋皇子与赵大人往来的信件,不知这算不算得上动机?”
当朝宰相与曾经的敌人暗中联络,这可非同小可,若属实,那便是叛国,同样是得诛九族的大罪啊!
百官一时间没了声响,个个噤若寒蝉,人人都清楚这时贸然说了不该说的话,说不准是要惹祸上身的。
赵长文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他本想靠威慑去牵制萧怀瑾,只要她害怕了,迟疑了,他就还有和她谈判的机会。
他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