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莫璟之执意让她休息,可萧怀瑾压根睡不着,身体上的不适让她根本无法入眠,只能恹恹躺在床上,在药膳还没送过来的这段时间里,由莫璟之来替她包扎手掌。
他坐在她床边,专心致志地捧着她的手,细致地为她上药。尽管只是因指甲嵌入而造成的细小伤口,但他的眉头皱得像是她遭遇了什么危及生命的危险似的。
“陛下,一切还顺利吗?”他察觉到她的注视,侧过点头轻轻问她。
萧怀瑾没有开口,只是窝在薄被里点了点头。虽说中途除了些意外,但好在没有出大乱子。
他在她伤处温柔呼气,为她缓解疼痛,继而边帮她缠上柔软的棉布边问:“赵大人一家,是秋后问斩吗?”
“不错。”她的声音有些哑。
虽然萧怀瑾恨不得将赵长文斩立决,但罪责愈严重,审查的流程就愈麻烦,何况是诛九族的大案,涉事之人众多,万一中间再有什么变故,今年之内都未必能行刑。
她不觉得赵长文会乖乖待着等死,这期间赵家必定还会殊死一搏,不过那就不是她要操心的事了,莫归鸿和江焘不会允许赵家再翻身,她可以稍稍轻松上一阵了。
莫璟之也跟着安下心来,他还将她那只受伤的手包裹在自己掌中,细细捏揉摩挲她指尖,拨弄的彼此的心上都荡起圈圈涟漪。
“……那贤妃呢?”他突然低着头问。
他并不知晓萧怀瑾和赵佚的暗中交易,自然也不知道赵佚根本不会死,因而心情很是复杂。
那再怎么说都是她青梅竹马的故友,他不想她因失去友人而难过,可若她因为旧情而痛苦,甚至是包庇赵佚,那样他好像也……不会开心。
这叫他一颗心既担忧又牵挂,甚至于还有些不想被她发现的心虚和恐慌。
萧怀瑾也确实没有发觉他敏感的心绪,她略思考了一会儿,心想左右赵佚也要以新的身份重新开始,索性就当赵佚这个人就此彻底离开了吧。
故她轻叹说:“我已下旨,赐他与章昭仪鸩酒一杯。”
莫璟之微愣。他辨不清自己究竟是惋惜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他也不想去想了,总归以后,他的陛下,都只会是他一个人的陛下了。
他拉着她的手指微微收紧:“……陛下莫要伤心。”
萧怀瑾当然不会伤心,但是她终于也注意到自己皇后那稍显低迷的情绪。
“璟之,”她握着他的手贴在颊边,享受着从他那儿穿来的阵阵暖意,“你干脆搬来长乐宫吧。”
莫璟之轻捻她鬓边的碎发:“臣现在已经日日都在长乐宫了。”
萧怀瑾却摇头,他现在是以侍疾的名义留在她寝宫,衣饰器具等都还留在未央宫,他时不时还得派人去取,必要时还得回去一趟,虽说他大多数时候都在长乐宫等她陪她,却总有一种借住般的不协调感。
“那等我病好了,你不是又要搬回去?”她的嗓音黏在一起,像是可惜,又像是舍不得。
莫璟之心头又烫又痒,他面上泛起淡淡赧色,俯低了头看着她眼睛,问:“陛下不想臣走吗?”
萧怀瑾很喜欢他的眼瞳,如同皎月般干净明亮,尤其是含着情意的时候,便仿若盛着两汪春水,跃动着粼粼波光,只倒映她一个人。
“我想时时刻刻都看见你。”她盯着他双目,直白吐露自己的所思所想:“不是皇后为皇帝侍疾,也不是皇帝召皇后侍寝,而仅仅只是像夫妻一样,同吃同住,同塌而眠。”
今日她从朝堂上下来,带着满身的劳累,可一瞧见守在外头的他,那些积压的疲惫感像被溶解冲散,她一刻也不想再强撑下去,也不必再强撑下去,至少只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她少数能够完全松懈下来的时间。
任谁都会贪恋的。
莫璟之真不知自己该如何回应才好了,他差一点就一口答应,可是又不想如此随意,他想要更郑重地,更用心地,更主动地去回应她的心意。
“……那等陛下痊愈了之后再问臣一次吧。”
他突然更加压低身子,朝她倾覆而来,却又停在咫尺之间,唯有额上一点轻微触碰,带着他身上炙热的温度,烙印在她眉间。
“左右这段时间,臣都会一直陪在陛下身边的。”
萧怀瑾被他因染上羞色而愈发水光滟潋的眼眸迷的心晃神移,他垂下的发尾不知何时滑入她微敞的衣襟,在她喉间若有似无地搔弄,带起的痒意让她情不自禁吞咽。
她抬起手想要捉住他,偏偏他又故意逃走一般一下子坐正了身姿,不再看她,转而用暖和的手掌盖在她额头,又遮住她直勾勾的眼。
他气息略有不稳道:“……陛下又开始发起烧来了。”
萧怀瑾却觉得,他也不遑多让。
正这时,高渊携沅芷湘兰端了两人份的清淡膳食进来,他未察觉到二人有什么异样,边为他们布菜边道:“陛下,各位太医也到了,陛下用完膳后再见吗?”
萧怀瑾一下朝,莫璟之第一件事就是让人传御医,此刻太医院院使和两位院判都已经侯在长乐宫外了,这会儿日头正晒,怕是不大好受。
可这会偏他又不让人进了:“让他们先等着便是,陛下用膳要紧。”
他语气的陡然转冷,萧怀瑾听得出他对太医院是有些不满的。
不仅是因为钱聪,更是因为太医院那些个在审理赵家之前,奉命为她调养身体的,不是说她已无大碍?她眼下可不是无碍的样子。
他不让人进来,她也由着他。萧怀瑾胃口本就不好,莫璟之又坚持要亲手伺候她,光是午膳就花了近一个时辰。太医院的三名品级最高的人终于等到传召,都已是大汗淋漓。
三名御医没空休憩,轮流替她诊过脉,头抵头凑在一处,小声议论半天也没议论出个所以然来。
莫璟之已经等得心烦,抢先道:“又是过于劳累,气血两虚?”
这话他少说听过不下五遍了,这次也是一样,堂堂太医院的一二三把手个个跟哑了似的,只会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再小心翼翼点头。
他愈发不满:“那为何医了这么久还是不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