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的嘴巴又都缝了起来,顶多也还是那些车轱辘话,最后竟是钱聪见缝插针说:“依微臣之见,陛下并非是气血亏空,而是……”
“你直说便是。”莫璟之对他尤为厌烦。
对方也不客气了:“而是得了一种怪病。”
莫璟之知道他葫芦里头买的什么药,可还是装模作样问:“什么怪病?”
钱聪向前膝行半步,煞有其事诉说起来:“此病极为罕见,微臣也是还在江南做学徒时遇到过一次,不过微臣也不敢确定,还是得请有经验的医师来瞧一瞧才知。”
“诸位已是太医院之首,是大齐医术最高超的人,连诸位也没有把握,还要去请别人?”
“殿下,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南莫大人最是熟悉,或许会有头绪。”他说得倒是极诚恳。
萧怀瑾在边上听了半天,本就昏沉的头更加疼了,在几个太医面前抬起虚弱的手臂说:“那就试试看吧,总好过一点希望也无。”
钱聪见她发话,立刻谄媚奉承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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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赵家暂定秋后问斩,但被赐了毒酒的赵佚和章云霁确实即可就要赴死的。皇帝到最后也没去看他们一眼,听送酒去的宫人说,两个人都是一言不发,沉默着枯坐了几个时辰,才绝望一般饮下鸩酒去了。
当晚,清凉殿意外走水,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但贤妃的尸体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也有不少人推测,那把火也许是赵佚自己让人放的,为的是向萧怀瑾报复。
而火势正盛之时,萧怀瑾其实正在皇宫侧门送一位老朋友。
“陛下快些回去吧。”她憔悴的病容叫赵佚眉心紧蹙,“您身子要紧。”
“总要来道个别的。”她拢紧披帛,将夜风挽在怀中,“不碍事,你别担心。”
萧怀瑾独自立于风中,身后是通明灯火,依稀可以听得赶往清凉殿的宫人们急促的呼喊声。而她就像一个局外人,冷冷清清站着。
赵佚突然想要拥抱一下她,哪怕只是一瞬也好,可又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最终最终,他也只是攥紧了手心,笑着对她道了一句“再见”。
她侧目瞧了一眼停在侧门外的朴素马车——这是江家派来的车马。再过一会儿,他就要乘上这辆车,离开这碧瓦红墙的森森宫宇,从此不再触手可及。
送他离开,既是他的愿望,也是她的愿望,然而真的到了将走之际,难免还是有些许感慨。
再怎么说,也是风雨同舟的盟友。
“往后若有事,可以给我写信。”她忽然道。
赵佚本就不多的行李已被搬上车,他站在马前,隔着不近也不远的一段距离,对她点头。
“陛下,”他说:“最后再唤臣一次阿佚吧。”
从此以后,大抵是真的听不到了。
萧怀瑾头一次,真正对这个称呼感到怀念。其实她也没怎么这么叫过他,寥寥几次,还都是带着目的的。没想到临了了,她才真正能纯粹地,以朋友的立场,如此唤他。
她释然笑起来:“……阿佚。”
赵佚也笑,笑得眯起眼睛,笑得嘴角高高扬起,好似他从未如此快乐过一般。
他静静笑着,也静静望着她:“后会有期,阿瑾。”
她颔首:“后会有期。”
萧怀瑾目送他转过身,一步步登上车舆,拨起车帘,彻底隐入其后,再也看不见。
马夫对她行了个礼,轻挥长鞭,不快的马车便仿佛载着厚重的时光与记忆,慢慢的、缓缓的,消失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