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瑾本以为薛家会让她等的更久些,没想到这才第三日,就已经憋不住了。
收到颜汝成消息时已经入夜,她不想惊动其他人,更不想这件事在她不允许的情况下流入外人的耳中。所以只让高渊在未央宫前,将急着带刚接到的密信回宫的松琴拦下。
萧怀瑾到时,莫璟之满肩细雪,孤立于院中等她,此情此景,恰如十五那日。
她的脚像是被什么绊住,再难行进。
“陛下,臣知道您要问什么。”这次他没再主动迎她,低垂着眉眼轻缓道:“外头风雪大,您先进来吧。”
屋里很暖,可他身上的寒气却驱不散似的,瞧在萧怀瑾眼里,冷冷清清的,还有些可怜。
面对她的沉默,莫璟之挤出一个无奈的苦笑,“陛下放心,臣不会隐瞒什么,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萧怀瑾看着他苍白的脸,因受冻而发红的鼻尖,和眼下淡淡的乌色,心底竟浮起丝丝叹息和怜悯。
“你们都先出去吧。”她遣退宫人,未央宫内殿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和你暗中信件往来的人,是薛珩羽?”她率先问。
莫璟之颔首,“是。”
“你可知晓他身份?”
“楚王的后嗣?”仿佛早已预料到她会问什么,他回答起来没有任何犹豫,“臣是在进宫之前得知的。”
“这信上的内容,好像要置朕于死地。”她读着从松琴身上搜出来的信,“这你也是知情的?”
他只将头低得更深,但亦没有否认。
萧怀瑾默了默道:“莫璟之,你说你没有什么要隐瞒的,那就好好说吧,全部。”
他许久没有回应,她亦没有催促,二人就这么静静相对坐着,桌上的烛火轻轻摇曳,隔着半透的描花烛罩,在他们之间投下一团橘色的晕。
本该是一副极为温馨的画面。
直到一阵寒风打在窗上,在四方的院子里灌起冰冷呼啸,莫璟之才宛如从漫长的回忆中苏醒过来,出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臣与他自幼相识,过去臣一直将他视作知己。”
他说:“那时臣鼠目寸光,居然认为陛下您不堪为君,后来臣被迫入宫,对您更生怨恨,以为您荒淫无度,该让真正的贤能之士,取您而代之。”
“薛珩羽与臣一拍即合。当时他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说他本只想安稳一生,可既然陛下是昏君,他就有责任替天行道。”
“臣起初也惊慌彷徨过,后来和祖父商谈,才知原来祖父不仅一直知道薛珩羽的身世,还给了薛家不少帮助,因为祖父也和薛珩羽是一样的想法。”
如今再回忆起来,他觉得自己实在可笑。
“臣太愚蠢,比起素未谋面的您,自然选择站在养育臣的祖父,和有十余年情分的好友一边。”
“臣答应了他,会在宫中为他提供方便,而等他坐上了皇位,臣就不必被束缚在这深宫之中。”
萧怀瑾眉尖微挑,“你为他提供了哪些方便?”
莫璟之自嘲苦笑道:“陛下可能不相信,但臣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自打遇到她,和她说了那么多话,相处了那么多的时光,明白她根本不是什么昏聩庸君,他怎么可能会不动摇。
“臣第一次与他通信,大约是在五月,他刚入翰林院不久。”短暂的停顿后,他继续说:“最开始他让臣透露些朝堂政要,可是臣自己也知之甚少。”
好像是五月一日?他突然问起许久之前她玩笑说要纳望川为美人之事。萧怀瑾想起那也是她第一次明显地察觉到他的怪异。
“后来是中元节,”他接着说:“那之后臣渐渐觉得,臣所做的事不一定都是对的。本想回信和他好好谈谈,却起了矛盾,最后连远在江南的祖父都让人送信过来,让臣务必助他。”
就是那一段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无法劝服亲人与好友,也无法将自己与人暗通曲款的事告诉她。他每每见她就会心虚,只好避开她,疏远她。
然而寄到宫里的信不仅没停,还一封比一封过分,催得他心烦意乱,催得他对她心生愧疚。
这时他才发现,他素来景仰的祖父,和自认为志同道合的朋友,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的想法,他们只会向他提要求,却始终不肯好好和他商谈。反倒是他最初厌恨的陛下,永远会认真听他说话。
他受够了。
终于将长埋的心事说出来,莫璟之心中苦涩却释然,“可是臣做不到,臣不想再帮他了。”
萧怀瑾又问:“为什么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臣不能——”他以为她是在责问他,想要解释却又像被堵住了嗓子,“他们要臣协同楚太妃……谋害于您……”
他一度还想要做一个调停者,试图去平衡亲友与萧怀瑾间的关系,是那封带着直白杀意的信,将他的幻想彻底打碎。
而若不是薛珩羽的来信,他根本不知道楚怀也是薛家的人,可见他自认的挚友,背地里也不知瞒了他多少事。
他一度想去找楚怀,去把那些他不知道的事都问清楚。然而当他真的为此去请求萧怀瑾的同意,她却大方应允时,他反倒犹豫了。
就算知道了一切又能怎样呢?他已经不想与她为敌。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踌躇不前了。
“其实臣明明清楚自己做的事太危险,是臣摇摆不定,明知自己做的是错事,却还愚蠢的想要劝说薛珩羽和祖父。”
莫璟之沮丧地阖上眼,“他们都打算弑君了,臣还痴心妄想,自以为能保全所有人。”
毕竟一个是养育他长大的亲人,一个是他前半生唯一的挚友,他轻易舍不得,他放不下。
“对不起,臣骗了您。”
他的诚恳不是作假,萧怀瑾相信他没有说谎。他的确是欺骗了她,她虽也有过一瞬的愤怒或失望,但也仅限于此了。
最终她只是平淡的颔首道:“没关系,如果朕是你,也许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您不生气吗?”他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