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于她的淡然,愣愣望向她。
萧怀瑾轻轻摇头。
莫璟之茫然问:“为什么?”
“朕应该对你生气吗?以什么立场?”
她面无表情说:“你是莫大人的儿子,朕是被他架空的皇帝,你欺骗朕,朕利用你,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敌对关系。”
她别开眼不看他:“又不是什么亲密无间的好友,朕要以什么身份对你生气呢?”
君臣?朋友?还是夫妻?
莫璟之木然道:“……这是您的真实感受吗?”
就在刚才,他还很害怕,怕她会对自己失望,怕她就此厌弃了他,怕他们从今往后形同陌路。他已做好了承受她怒火的准备。然而看到她真的无动于衷,他又犹如溺水一般难以喘息,心里抑制不住地溢出可悲与无助。
“您说得没错。”他暗哑着声音说:“可臣还是觉得不公平。为什么明明臣也懂得这些道理,臣明知您从未真正信任过臣,却还是会因为您的话而感到难过。而您却连一点儿愤怒或失望都吝于分给臣。”
萧怀瑾意外于他语气中的埋怨和赌气,“莫璟之?”
他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不自觉中说了不该说的话,“抱歉,臣失言了。”
黯然偏过头,莫璟之道:“您说的对,臣有什么立场对您感到失落呢。”
他做了伤害她的事,他让她陷入了险境,他没有资格。
他今日本就神形憔悴,此刻眉间蹙着掩饰不住的的郁悒和苦闷,那双漂亮的眼中也暗沉无光,让他瞧着更叫人同情怜惜。
偏偏脸上绷紧了的轮廓线条,又在诉说着他的抗拒。
萧怀瑾觉得,有些话,他们得说清楚。
“莫璟之,我们好好聊聊吧。”她说。
“我说不怪你,追寻自由怎么会有错呢?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做皇帝。”
莫璟之闻言怔然抬眸,只见她拔下一支金簪,嘲弄地在手中把玩。
“你看我这珠翠满头,金银缠身的模样,多华贵,多庄重。”她脸色一点点暗下来,厌恨地眯起眼看着手上发饰;“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些东西。它们压在我的脖子上,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每日她都要花上半个时辰,由四五个宫女一同侍奉着,穿上层层叠叠的衣裙,梳起堆云高髻,金钗银冠、胭脂眉黛,缺一不可。
这些繁复过头的装饰对治国理政有什么用?可就因为她是帝王,又是个女人,所以她必须美丽雍容,即便是头顶着近十斤的重量,也得时时保持一丝不苟。
几乎没有人关心她会不会难受,更没有人在乎过,比起这些外物,她更需要时间来休息,来处理政务,来关心天下。
她压抑着不甘,反手攥着金钗锤在桌上,发钗上的棱角刺在她掌心,痛得她更加清醒。
“我没有实权,连换身轻便朝服的要求都做不到,所谓的帝王威仪好像只存在于这虚假的外在上。”
她恨恨道:“其实我也有其他选择,只要退一步我就可以过得很轻松。”
“我可以蒙住眼睛,捂住耳朵,把皇位让给其他人,甘心做一个贤妻良母,说不定别人还要赞我一句贤德。”
松开五指,发钗从她的指腹处滚落,露出她手心杂乱刺眼的红痕。这些痕迹消失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淡得瞧不见了,只余下残留在她身体里的疼痛。
她忽地抬眼定定地看向他,“可是莫璟之,我不愿意。”
“因为我知道那是错的。”
她凝视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我很痛苦,并且我也知道这份痛苦的来源,是因为我没有权力。”
没有权力,所以上辈子的她只能像个牲口一样被人压榨;没有权力,所以这个世界里的原主才会绝望到舍弃生命。
她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一生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为了活下去,活得得体一点,我曾经放弃过很多东西,兴趣、追求、梦想,就为了活得好一点,自己把自己变成了行尸走肉,为了活得像个人,却把自己变得不成人样。”
两辈子、两个人的记忆在她眼前不断交错扭曲,纠缠成一团狼狈不堪的乱墟。
萧怀瑾忽地悲从中来。
她有时候真的很恨,恨像天堑一般,她永远也跨越不了的阶级差异;恨消磨她所有热情与精力的所谓世俗交际;恨裹挟着她,逼着她不得不往前走的社会洪流。
更恨竭尽全力,筋疲力尽,又无能为力的自己。
“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东西是很奢侈的,当我是一个女人的时候,这些东西就会变得更加奢侈。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属于我的天空,离开了这里,也不过是进了一座更大的牢笼。”
她满目苍凉,哑声道:“我不愿我这一生只能做被人主宰的羔羊;我不愿再低声下气,委屈求全;所以我下定决心,属于我的权利,能被我真切握在手中的权力,我绝对不要放手,我要好好利用它,我要用它来达成我的愿望,谁来和我抢,谁就是我的敌人。”
这幅身体原本的主人是没有退路吗?
不是的,只是因为她和自己一样,不肯妥协,却又无可奈何。
憋着一股劲一般咬住牙根,她猛得攥指成拳,“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我的眼前,我怎么可能不去争?”
莫璟之看到她逐渐沁红的眼圈,听着她愈发阴狠的声音,不禁担心地朝她的方向微微靠过去,似是想要安抚她。
“……陛下?”
她却在他靠近时骤然望回去,直视进他的眼:“莫璟之,我有时也会害怕,我甚至不敢设想,万一我失败了,万一我永远也无法将皇权握在自己手上,万一我这一辈子,注定逃不出别人的掌控,到那个时候,我会麻木吗?我会妥协吗?”
“那我,那我……”
那她宁可不要这重来一次的生命。
说到最后,萧怀瑾几乎失语,她两生以来,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自己的内心,一时间,所有压抑着的情绪奔涌而来,她克制不住眼中泪意,只能胡乱地抹去。
她略有哽咽,但还是强迫自己咽下所有苦闷,深深呼了几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