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兮楼雅间内,拓拔和珠同赵暄隔桌对坐,一个百无聊赖吃着茶,一个无所事事眺望窗外风景,双方皆没有要主动聊天的意思,侍从婢女也都静默地侯在一旁。
相较外头街道的热闹喧嚣,屋内的气氛简直安静到阴沉。
“呦,尹大人您来了,今儿怎么不见宋大人和莫大人?”
门口揽客的小二的迎客声热情非凡,引得坐在窗边的拓拔和珠侧目。
她循声望去,隔窗只见楼下一靛色衣裳的男子,正笑容满面地在门口和小二寒暄。
尹彰随手拿折扇朝小二一点,“瞧你这话说的,怎么,他们俩不在,我就来不得了?”
“哎呦!大人可错怪我了!”小二谄媚的拱手,伶俐道:“我可巴不得您多来呢,您常去的雅间,爱吃的菜品,咱们都给您备着呢!这不是不知道今日有几位贵客,才有此一问吗!”
尹彰擅长奉承别人,自然也喜欢听别人奉承自己,被小二的一番好话捧得心情愉悦,他顺手丢出一小块碎银,说:“得了,今日就不坐了,我家夫人念着你们家的酱鸭,让我带些回去,快些叫人包上两份,我还有事儿呢。”
小二欢天喜地地接了银子,更加热络道:“大人放心,您是咱们的常客,肯定先紧着您的。请里头喝杯茶,马上就好!”
拓拔和珠眼见着尹彰被小二引入店中,他言行举止间,似是对云兮楼再熟稔不过。
其实这是她初次见尹彰,但是宋尹莫三位殿试三甲,她多少有些耳闻。她也知晓除了尹彰外,宋珏和莫弁星都是莫派,可就方才她听得的话来看,这三人间的关系分明颇为亲近。
“啧。”
正思索着,她忽地听到身边人极为鄙弃的一声啧舌。
拓拔和珠挑眼瞥看赵暄,却发现他的视线和刚才的她落在相同的地方,他的不悦显然是对尹彰。
察觉到她的注视,赵暄反瞪回去,“你盯着我做什么?”
拓拔和珠不咸不淡问:“你讨厌那位尹大人?”
对方不耐地翻了个白眼,“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赞同的微微点头,“如果要和我成亲的不是你,那确实是没什么关系。”
一提成亲,赵暄就像炸了尾巴一般,竖起眉毛冲她喊道:“成亲?你想得美!八字还没一撇呢!”
说得好似是她上赶着倒贴他一样,拓拔和珠回给他一个冷淡的又嘲讽的干笑。
如果没有莫家嫡子的身份,他就什么都不是,没什么本事,不受父亲重视,居然还有脸自视甚高瞧不起别人,真是愚蠢。
这就是她的好哥哥给她挑的“如意郎君”!
她低头掩去脸上厌烦,“有没有那一撇,你决定的了吗?”
赵暄被她戳中痛点,呼哧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他说是赵家嫡长子,可嫡次子赵翎天资非凡,被赵长文寄予厚望;庶长子赵佚进宫前是大才子,进宫后是荣宠不断的贤妃殿下。只有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他是不聪明,但也知道以现在他的处境,倘若和她做了夫妻,那她的母家无法为他提供任何助力,就更如了他继母和赵翎的意了!
他咬紧牙关,不甘心道:“反正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拓拔和珠勾过紫砂茶壶为自己倒了杯香茗,“这话你应该对你父亲说。”
赵暄愈发憋闷,把袖子愤然一甩,“你看着吧,我绝不可能让你进赵家的门!”
她端起茶杯,敬酒似的朝他闲闲致意,道:“借你吉言。”
拓拔和珠默然目送他怒气冲冲夺门而去,如释重负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总算把他送走,即便桌上的菜肴几乎没动,她也懒得再多待了。
下楼时尹彰已然不在,但她留意到柜台前矮桌上有一杯用了一半的茶,水烟犹在,应该是才走了不久。
拓拔和珠记得,尹彰是赵长文的得意门生,可为何赵暄会不喜他?他是知道赵长文的一些秘密吗?他和莫家的人交好是否有其他内幕?
她不确定尹彰此人对她的计划有什么影响,但多留个心眼防备总不会错。
“姑娘?”
沉浸于自己思绪,一只脚已经踏出门槛的拓拔和珠被突然靠近的声音拉回注意力,她猛然回首,才发觉一直坐在柜台后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姑娘是头回来云兮楼吧?”裴菀青将一个小油纸包递到她手上,“这是云兮楼惯例赠予贵客的点心,望能合您心意。”
拓拔和珠愣神间已经下意识接过,裴菀青说着好听的客套话,一路将她送出店外,笑容满面又体贴入微地帮她唤等在外面的车夫侍卫。
“贵客慢走,下次再来。”
贵客?
裴菀青的过分热情让她受宠若惊,又让她更觉得讽刺,她的身份,在哪里都是贵客,却鲜少得到应有的待遇。连这样真心的尊重,对她而言都是难得之物。
真不知自己过去是如何忍下来的。
婢女伸手要扶她上车,“公主,该回去了。”
拓拔和珠看着裴菀青被食客唤着回去店里,将点心都给婢女,径直朝车前马匹走去,“我要骑马。”
她刚握住马绳,就被婢女和侍卫一齐拦住。
“公主不可,当街驾马有失身份。”
拓拔和珠冷冷扫视侍卫握着刀,挡在她面前的手,觉得自己这个羌胡明珠可当真是绝无仅有的“尊贵”,连个小小侍卫都能踩她一脚。
反观拓跋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她连出行宫的门都要受限制,现在竟连骑个马都不准了。
她感到可悲,又觉得无所谓了,反正她今日借见赵暄为借口出来,就是为了打破这种困局。
“我明白了。”
她故作乖巧状,却在走到马身后时蓦地抽出随身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断拉车的绳索,她抓住套在马上的那一段,竭力一扯,马匹受惊,突然向前猛冲,街道上霎时混乱一片。
拓拔和珠趁机借力翻身上马,羌胡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她自幼习骑射之术,对驾驭马匹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