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检被召至资政殿时全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状况。
他今日早朝上突然被告知要领兵支援江源,与胡人作战。刚领了旨,下了朝又被萧怀瑾叫到资政殿里,听从位高权重如江赵莫三人,到本该人微言轻的六品翰林院修撰,包括户部、兵部等一众官员与他交代各种细枝末节。
他也不是没有打过仗,可哪里见过这样的派头?这些人个个满脸郑重忧切,仿佛他们也要跟着上战场似的,叫他怪异得很。
而始终与他一样处于聆听位置的萧怀瑾,在最后也单独留下了他,说是有话要说。
她朝他招招手,他依命靠过去。
“胜负虽重要,但那首先是江源要去考虑的事。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见她神色凝重,李检即便是对她不太安心,也还是凛住了心思仔细听。
“保护好自己,还有江源。”
萧怀瑾看出他眼中的疑惑不解。
保护好自己是理所当然,为什么要特意嘱咐保护江源?又为什么背开众人只对他单独说?还是说她已知有什么威胁?
他正猜疑着,萧怀瑾就做出了解答,正如他所料。
“战时大家可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战后总有人会想要卸磨杀驴。”
萧怀瑾从一开始就不信赵长文和莫归鸿一点手段都不动,更何况望川已经透露给她,赵莫二人有意借刀杀人,那她就必须得做好防备。
李检了然,当下便跪地以示忠勇决心。
萧怀瑾却只是摇头。
“李检,朕知你虽忠心不二,但依旧并不完全信任朕。”
譬如现下,明知有危险,却只是一味地囫囵自己担下,不与她商议。因为在他眼里,她只是个无权无势也没什么本事,被关在金丝笼里的小皇帝。
“实话实说,如今的朕着实也给不了你什么保障。”
她低叹着从腰间取下常佩的龙纹玉佩。
“此乃朕贴身御物,是帝王象征,见之如见朕。”
她将手递给他,连同那玉佩一起。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若有人谋害与你和江源,凭此物可先斩后奏。”
一块“免死金牌”,这也是她能给他的最切实有用的东西。
“为防打草惊蛇,切记此物需谨慎使用。”
李检双手慎重接过,沉甸甸的玉石落入掌中,叫他心里也跟着一抖。
他听着萧怀瑾继续说:“你此番可与江源交好,你们齐心合力,无论是羌胡还是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都会难以应对。”
还可以帮她在将士们那里赚一波名声,一举多得,利人利己。
李检虽不熟悉江源,还因其是江家子孙而心有戒备,但他深知江焘和自己一样是个军人,不会在将士们血肉白骨搭成的战场上玩弄心计坑害自己人,江源是江焘的继承人,这一点应该不会变。
更不要说萧怀瑾指名道姓地要保江源,那说明他也一样受到了威胁,这么说他们俩也算是同病相怜。
李检还是很乐意与江源认识认识的。
看他做出肯定问答,萧怀瑾算是安心了点儿,最后缓下严肃的语调问他:“今日殿中的人你可都记住了?”
李检点头,那群人多是多了些,可一个接着一个在他面前三令五申各种嘱咐,想不记得都难。
“朕特意帮你准备的,好好记着。”她双眉挑动,“这样出了事,朕才好追责。”
国家间交战本就是举国大事,调令粮草的、拨发军饷的、调遣军械的、起草文书的……朝堂之上大半的官员都不能置身事外。
若由一人或几人统筹当然方便,可一旦中间一环出了差错,由少数几个人掌控的模糊运作链条想要深查起来,不仅慢,还会被领头大臣牵制,最后要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要么踢出个替死鬼完事儿。
越是重要的事,就得越透明。越透明,越不敢有人乱来。
实在是李检和江源都太重要了,她必须得小心。
送走了李检,高渊回资政殿时正巧留意到望川正往这边来,就在门口等了他一阵儿。
果不其然,他又是来送吃食的。
自打那日萧怀瑾说要多去瞧他,她是没去过两次,可望川自己倒已是第三回送东西给她了。
只不过望川一次也没有去拜见萧怀瑾,每每都是让人替他呈进去,今日也是这般,与高渊浅浅聊了两句,他就毫不留念地离开了。
萧怀瑾看高渊一样样地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出来,多是些简易小食,只有一碟子是面制的点心。
萧怀瑾将那点心一个个地掰开,意料之中的在其中一个中寻到了一枚小纸条。
快速浏览了一眼,她满意地笑起来,江焘叫她等了这么久,可算是查出点东西来了。
只是其中只有颜家的消息,关于薛家则说是只查出来如今的薛夫人并非薛珩羽生母。
萧怀瑾并不了解薛家,但是这种世家大族原配去世后有继弦也是正常的事,怎么还需要特意去查的?莫非是有什么蹊跷?
萧怀瑾没有往深了思,她提笔回了一张字条,用一个空盘子压着,放在食盒最底层。
“你回头把这食盒还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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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月新始,萧怀瑾例行去往未央宫。
因每次与莫璟之闲聊对弈还算舒服,她今日去得也挺早,谁知竟遇上了意想之外的人——赵佚。
她伸手止住要向她行礼的二人,因着与他们也都算相熟,她说起话来轻松随意。
“怎么,你这避世高人,终于也出关了?”
被她这么一调侃,莫璟之略有窘态,却也反驳不出什么话来,只好不看她,专心落棋。
坐至二人中间,她左右看了看二人正进行中的棋局,竟是不分伯仲。
见她对棋局有兴趣,赵佚将手边盛着白字的棋奁朝她浅推了推。
“臣下得不好,不如陛下来替臣?”
下得不好……
萧怀瑾又扫了一圈和黑子杀得有来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