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她自己都害怕有一天会忘却了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忘却了萧怀瑾这个人不仅仅是大齐的皇帝。
名字是搭建关系的桥梁,家人朋友、同事同学、上司老师,或亲昵或礼貌或疏远,各式各样的人用各不相同的方式叫着她的名字,构建了一个属于萧怀瑾的完整人生。
她的人生。
历经了生死,跨越了时空,如今听到莫璟之唤她,她才真实的感受到,自己的人生真真切切的,还在继续。
“再叫一次?”她贪恋这份久违的熟悉感,还想再听。
莫璟之看着她脸上抑制不住的欢欣笑容,虽不懂为何只是叫名字就能让她这样快乐,但好像也沾染了她的喜悦,再度张口时,便没了先前的拘谨。
“怀瑾。”他越念,越觉得这是个好名字,不由在唇齿间反复品读,“萧怀瑾。”
萧怀瑾带着点儿骄傲,迎着风神采奕奕地朗朗笑开,是莫璟之从未见过的快活模样。
“是啊,怀瑾握瑜,很好听的名字。”
她心满意足,也不忘投桃报李,偏头看着他唤:“莫璟之。”
猝不及防被叫了名字,他心口一跳,慢了一拍才应声。
“这还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她说。
莫璟之蓦然生出一种可惜的情绪。
这儿太吵了,水声、风声、林声、蝉声,怎么会有这么多嘈乱的杂音呢,吵得他心都乱了。不然她的声音落在他耳中,应该会更加明晰。
他努力压制住这份躁意,七月的夏夜,还是太热了。
他们回到凉亭时已近夜半,陆澄和章云霁居然还没回来。
年纪小的江渚风已经睡眼朦胧,要不是望川在一旁帮忙撑着,他早趴桌上去了。
“高渊,你派人去找找吧,这大晚上的可别出了什么事。”那两个人她没办法不担心。
“陛下玩得可尽兴?”赵佚照旧是那副自在姿态。
萧怀瑾颔首,接过他递上来的茶道:“朕还遇见你弟弟了。”
“赵暄?”
她摇头说:“赵翎。”
赵佚眉尖一挑,问她:“陛下以为,此子如何?”
萧怀瑾咽下香甜的花茶,目光焦点落在杯中的被热水浸开的茉莉花苞上,慢悠悠说:“确实不简单。”
几人在亭中随意闲聊着,须臾的功夫,高渊就领着陆澄和章云霁返回了。
“陛下!”陆澄瘪着嘴,一见她就快步冲过来,因她身边位子有人,就干脆跪在她脚边,勾住她裙角委屈道,“臣好痛啊陛下!”
萧怀瑾被吓得整个人往后仰靠,又看他灰头土脸,和半身湿透的章云霁一个比一个狼狈,怪异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臣受伤了!”他泫然欲泣地掀起袖子,露出一大块被小石砾磨破了皮的伤口。
萧怀瑾赶紧让人替他处理,又问章云霁可有受伤,得了对方否定回答才放下心。
高渊带人要替他清理伤面,陆澄还拽着萧怀瑾衣裳不放,赵佚只好把自己的位子让出来给他。
“陛下,臣摔倒了,才把自己弄伤了。”他本就生得好看,撒起娇来更是惹人怜爱,却听得赵佚和莫璟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端端地怎么会摔跤。”萧怀瑾被他贴得发慌,但还是维持着关切的语气。
“陛下,是臣的过错,臣,”身着湿衣服的章云霁犹豫再三,满怀挣扎与歉疚地替陆澄说:“臣放河灯时脚滑了一下,差点落入水中,陆昭仪是为了拉住臣,所以被带着摔倒了。”
“请陛下责罚臣吧。”他沮丧低着头说。
“这不是你的错,”她捏着眉心叹气道,“你衣服还湿着,当心吹风受凉。”
她一发话,就有宫人将一件薄披风披在他身上,陆澄看见了,立即朝她抱怨哭诉说担心会留疤,意思是也要她赏他些什么。
萧怀瑾囫囵答应着,只想快些回寺里,陆澄已经恨不得整个人挂在她身上,再这么腻下去,她可受不住。
返程路上,章云霁走在几人最后,赵佚陪在他身边。
“怎么这般不小心,虽是夏天,河水还是很凉的。”赵佚温声关怀他。
陆澄对他和善地笑,“和陆昭仪比起来,臣已是很幸运了。”
他拉扯了两下身上的披风,手腕从衣袖里露出来,赵佚注意到上面有几道浅淡的红痕,像是被人抓握出的。
“臣还得谢谢陆昭仪,如此关心、看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