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太医院那边传了消息过来，沈妃有孕了，属下寻人看过了，多半是个女胎。”
“安排两个人暗地里护着些，就算是女胎，这也是陛下第一个皇嗣，有关国本，让底下的人不要掉以轻心。”
“是，只是大人，沈妃近日同殿下走得尤其近，刻意透露了自己有孕的消息，又约了殿下明日去青龙寺祈福，属下有些担心……”
霍谨皱眉，剑目微冷，沉吟了片刻，才道:“不至于，不论如何，明日你带着人护卫她左右，寸步不得离！”
长风领命侯在了一边，听水跪坐在书案边整理着卷宗，不由得建议道:“督主，如今科考已经结束，您这也不似之前那样忙，不若您明日亲自护送公主，也省得还要让属下给您做信鸽。”
“她今日又说什么了？”霍谨提笔，冷锐的目光看了过来，隐约的带了些温和的期待。
听水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霍谨轻声复述了一遍，薄唇不由得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丝无奈笑意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她这是在同他撒娇耍脾气呢，怪他近来一心忙着朝堂的事，不曾去看她。也罢，明日抛下这些，陪陪她又如何？
翌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得知了沈妃有孕，小皇帝本不肯让她出宫奔劳，担心有伤皇嗣，可沈栀坚持，又听得她与秦妩相约，小皇帝也只能放了行，只是出行的排场却是不比以往。
听闻霍谨随行，讶异之余，却也觉得让人放心。
“阿姐，那可就是您心悦的霍大人？”
挑开一道车帘，两人不约而同的偏头向车外看去，男人驱马走在马车旁，一身利落的白衣，长身玉立，挺拔而俊秀，仿佛生在寒雪中的翠竹，凛然冷清，却又傲然坚韧。
秦妩对上霍谨的目光，粲然一笑，仿佛春花盛开，明艳得不可方物，她声音清甜道:“是啊，这就是我的未婚夫君，沈妃以为如何？”
“朗朗君子，风华耀世，与殿下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沈栀真诚道。
沈栀看似真挚热烈，可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这一点，秦妩很清楚。
可她还是在那众多贵女之中选择了她，聪慧，美丽，有胆识，会哄人，她会是一朵称职的解语花，于是，那朵红牡丹簪在了她的发间。
沈栀在模仿她，甚至想要利用她，可都没关系，因为这一刻，沈栀给了她最想要的东西。
终于有人说，他与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笑着看向他，一双澄澈的杏眼里充满了星光，缱绻而轻快，似乎是在问他有没有听到刚刚的那一声天造地设。
霍谨轻点了点头，眼中微微泛起水光。
他听到了，哪怕明知只是一句旁人刻意讨她欢心的妄言，他想，他也可以记得一辈子。
青龙寺不算远，一路与沈栀说着话，看她绣着帕子，不知不觉也就到了。
下车时，霍谨站在马车旁，还不等伸手，小姑娘柔若无骨的小手已经抓紧了他的指尖，从高高的车上跳了下来，见状，霍谨连忙伸手，将她捞进怀里，这才稳住了她踉跄的身子。
“胡闹！”他柔声呵斥，秦妩却不以为意的笑笑，松开了手。
轮到沈栀下车，霍谨不动声色的让开位置，让随行的暗龙卫搬来了车凳，等着其他宦官侍女来扶沈栀。
将两人的举动看在眼中，沈栀垂下眼眸，浅浅的叹息了一声，看不出是喜还是悲，“走吧！”
在大殿上香祈福过，沈妃去了厢房休息，秦妩则跟着智能大师去寻了旧日父亲为袍泽点起的那一盏长明灯。
煌煌殿宇，灯火如豆，微风吹过，光影摇摆。
秦妩跪在蒲团上，虔诚叩拜，霍谨立在一旁，沉默不语，待她拜完，这才扶她起身，帮忙一起添了灯油。
“阿谨哥哥，你说这盏灯能引那些战魂回家，让他们得以安息，那可以带父亲和霍伯伯归家吗？”
霍谨沉默半晌，“也许吧！”
“我想会吧。”秦妩看着那一盏长明灯，露出了些复杂神色:“小的时候，父亲每月都会前来祭拜，元宵的时候还会带上全家一起，最开始我还会怕来这样的地方，可后来管家伯伯告诉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保护我，像父亲和他一样保护我，而最终我活下来了。”
秦妩笑中含泪:“如果早知道这样，就该带长生……”
说起旧事，秦妩有些哽咽，四岁那年的记忆分明早就该模糊，可那些锥心刺骨的过往却仿佛烙印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许鲁山杀进府里时，其实长生没有哭，他特别乖，我捂着他的嘴，他还会和我笑，可小九哭了，把人引了过来，他就被母亲从我怀里抢走了。”
霍谨握住她的手，“别想了，小五，不是你的错，不要想了。”
秦妩的泪悄然滴落，“父亲那时候还说，等日后长大了，要他继续守着这盏灯，继续给那些无妻无子的叔伯们养老送终，可长生……长生他……”
秦妩其实并不想在这里哭，可想到那些旧事，那些怨，那些恨，那些无力几乎将人淹没，几乎将人逼疯。
那些平日里被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再也无所遁形。
她想，他们是在的，而只有在这里，在他们面前，她才能肆无忌惮的委屈撒娇，才能把所有的不堪袒露出来，才能去问一声什么才是公道。
霍谨将她按在自己怀里，温柔的手扣在她的后颈，“小五，他们只是不想长生像我们这样辛苦，他不用受饥寒，不用被践踏，不用艰难求生，他现在在父母身边，还有我父亲教他兵法武艺，他一定很幸福。”
秦妩摇头，泪水透过他的衣衫，直淌进了他心里，刺得生疼:“可他才不到周岁，甚至连他一直想吃的酥糖我都没有给他尝过一口，他什么都还没享受过，凭什么就要替别人去死啊！”
是啊，他们为什么要为别人而死呢？
“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恨，那时候我甚至差一点点就闷死了小九，就差一点点。”她在他耳边轻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