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期待的好戏,终于要开始了呢。”少年嘴角带笑,鞠躬行礼与御书房里的屏障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旁人难以察觉的阴冷,看上去倒是十分的真诚。非常信任他的皇帝自然没有察觉出异样,只是依旧垂眸转动着手里的茶杯,许久才不带任何情绪地开口道:“木玥,真的是他们吗?”
少年被问得一愣,一时没搞懂这话里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低声回答道:“木玥愚钝,不知陛下话里是何意?”此时的少年仍在保持着最开始的行礼姿势,语气里似乎只剩下了卑微。
这是曾经桀骜不驯的他从来没有的卑微,这种感觉就如同电网一般死死地包裹住那颗原本狂野万分的内心,一次次的电击使他逐渐麻痹,野性没了,一代令人闻风丧胆的“木偶戏戏魔”也没了,如今他成了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走狗,寄人篱下,永远也抬不起头。
他是木玥,是一个出生在龙魔大战之后的贫民家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亲生父母用不知从哪搞来的符咒做成“木偶人”卖给了一个唱木偶戏的老者,只为换取碎银几两,从此他成了那红线之下毫无生机的呆滞木偶。可即便木偶再呆滞,红线牵扯下的动作再笨拙,他依旧没有失去一个活生生的人该有的本质——内心。他给那名老者当了十多年的木偶,同一部戏曲不知换了多少个街头演了多少遍,每一枚铜板落下与破碎瓷碗的清脆碰撞声都是对他赤裸裸地羞辱,如一把滚烫的烙铁反复在满是伤痕的身上烙印,毫不留情。
那天是他的十八岁生辰,他演完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场木偶戏,在乌鸦的讥笑与观众们的拍手叫好中坠入了魔道,彻底地黑化了。他没有杀死老者,而是牵走了老者手中的红线,并用魔气将老者做成了一个真正的木偶。
可能,这样会比直接杀了老者更爽。
那天晚上他坐在街头扯着红线拉着木偶跳了好久好久,那天晚上死了好多人,他的亲生父母死了,看过戏的也都死了。一时间人心惶惶,他也因此被人们称为了“木偶戏戏魔”。
谁若是不小心惹恼了戏魔,戏魔只需牵着木偶跳一段戏便可让那人尸骨无存。是生是死,只看他怎么想。
那些年,无论到了人间哪里,木玥永远都是最危险的存在,无一例外。
可兴衰成败自有天意定夺,正所谓 “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多了终是要遭天谴的。
木玥消失于一个暴雨磅礴的夜,有人说他往集市的方向去了,也有人说他还在那个街头。没有人知道他不是消失了而是被一位不知名的高人封印了,大家都在为了他的消失而庆祝,木玥,成为了一段被鲜血浸湿的历史。
“别在这装无知,别忘了,当年朕为什么救你出来。”几乎是与皇帝开口的同一刻,精致的全玉茶杯落地,杯子瞬间四分五裂,茶汤沁透地毯,阴湿了一片。
“木玥不敢忘,还请陛下息怒。”这次,少年熟练地跪了下去,额头距离地面仅有一指的距离,声音里充满身为下属做错了事该有的歉意。这是他最常用的招数,因为他深知自己这枚棋子还有很大的用处,即使是皇帝也不敢轻易把自己怎样,认个错服个软,什么事都过去了。然而没人发现的是,此时木玥的那双桃花眼里满是阴狠与恨意。
是的,木玥恨他,恨他将自己从封印中解救出来,恨他逼迫自己签下卖身契约(从此永远效忠于他,他死己亡,自己却无法单方面死亡),恨他操控自己暗里杀人却得不到一点好处。少年有时候便在想,自己就像那深林里的猎犬,拼命地捕猎、拼命地摇尾巴示好,却得不到主人的一点善意,动不动还要打一顿骂一顿,没用了就会随手杀掉。似乎在某些猎人眼里,猎犬的生命不值一提,大不了这只死了明天再换一只,下一只一样可以捕猎可以摇尾巴示好。
木玥的大部分修为都没了,一部分被当初的那名高人毁了,一部分则是被当初的“任将军”夺走提升武力去了。不然就凭他,还能伤得了白闫潇?妥妥的痴人说梦。
“如果陛下担心他二人的身份,臣可以暗中验证他们的血液,并一定会尽块给您答复。”
“嗯……”皇帝冰冷的声音似乎近在咫尺。
少年微微抬头,发现自己被一片阴影笼罩着。不知何时,皇帝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自己面前。
“你最开始说沧磊和夜白那个随从是什么关系?”
一只微微发凉的手捏住了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与那张让人作呕的脸相视,他却不能表现出半点厌恶。手的力道很大,下巴被捏得有些发红,很痛。
“陛下,沧磊他……他是血妖,曾经是凌族太子的贴身侍卫。后来他把凌族给毁了,龙女画像也丢了,凌族太子一直都没有原谅他。而且他每晚都要承受血丝咒的反噬,至今没有解法。夜白的那个随从叫温福,他就是凌族的太子。凌族世世代代供奉信仰龙女,他一直在保护的人是夜白,很有可能是当今的龙女。掌握住新一代的龙女,会对您寻找龙女画像有很大的帮助。”少年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皇帝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表情,可那双漆黑的瞳孔却冷得吓人,远看如一潭秋水,近看却似无底深渊,周围是被荆棘爬满了的陡峭石岩,表面薄雾弥漫,实则越往下空气越稀薄,越深究越容易窒息。
“好好查,别走漏了风声,退下吧。”
少年离开了许久,御书房内又清冷了几分,数盏红黄色的烛火随着微风摇曳,檀香袅袅,可皇帝却越来越烦躁。
“来人,传朕口谕,皇子任清意图谋害太子,即刻杖责三十大板,禁足一月。如若发现有魔族出现在皇宫附近,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