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在大学的殿堂里深造的莘莘学子,在“农村是一片广阔天地”的号召下,田爱国随波逐流,整天干着自己不喜欢不想做不适合做的事情,但却又被逼无奈,为了活命,不得不去干犁田耙田播种插秧浇水施肥等农活。 现在突然就要时来运转,有望鲤鱼跳龙门了。田爱国得知消息的时候,双腿还站在农田里,正在插一季晚稻。他冷静地想了一会儿,“人生能有几回搏”,来不及细想,他就丢下一捆秧苗,上了田埂,到水沟里洗干净脚,急匆匆地直奔家里,抛下可以挣工分养家糊口的农活,为了实现理想勇往直前。 田爱国从床底下的旧木箱里找出了那一本本捧若至宝的高中教科书。它们已经陈旧得发黄,但还乖乖地躺在那里,像宝藏等待着去开发。田爱国翻出一摞书抱在怀里,心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他做梦都向往车水马龙大厦林立的大都市,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当上干部穿上锃亮的皮鞋笔挺的西装乘坐高档小轿车衣锦还乡那是多么光宗耀祖幸福美好的事情啊! 机会来了,一定要把握住。田爱国随意打开一页数学教材,才发现原先自己多么熟悉的内容早已变得陌生,曾经深深印在脑海里的公式也渐渐有些模糊。一切得重新开始。但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狠下苦功,努力拼搏,考上大学,跳出农门。 夜已深。月牙儿爬上柳梢,跃过山岗。村里各家各户的煤油灯次第地熄灭了。小黑睡了一觉醒来,走到门角落撒尿的时候,发现老爸的房间还点亮着煤油灯。田长征还在灯下读书。后天就要参加选拔考试了。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想象着坐在县城一中的香樟树下手持一卷书本如饥似渴地发愤苦读的情景,心里充满了希望。 透过窗棂,小黑望见屋后田爱国家的灯也还在亮着。田爱国更是不知熬过了多少个夜晚了。他发现三十来岁的人记忆力大不如前了,那些靠死记硬背的知识难以掌握,靠结合理解运用知识转化为能力相对比学生时代略有优势。他决定扬长补短。 田长征按时赶到山村小学,准备参加考试,看见堂兄弟田大汉也来了。田大汉跟他同龄,两人一同上的小学和初中。田长征还清晰地记得当年两人光着脚丫或穿着草鞋结伴而行踏过积雪步行十余里路赶去县城上学的情形。一晃十年过去了,各自都为人夫为人父了,现在却还要同台竞技一比高低。 “前来应考的有十多个人,都是周围一个大队里邻近五个自然村里有点文化的‘土秀才’。我们本着公开公平择优的原则,谁成绩最好就选谁。”支部书记组织开考进行动员讲话了。“我们要对本大队各村的孩子负责。今后上级若需要安排民办教师,也以这次考试为依据,希望大家都用心考好,把握机会。” “哗啦哗啦”一阵掌声过后,山村小学的雷校长把试卷发下来了。端坐在教室里学生座位上答题的田长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沉着细心地写了起来。试题并不太难,大多都是小学初中阶段学过做过的基础性题目,但若是学得不扎实记得不牢固的早已淡忘。田长征却轻松地用了不到半个钟头就答卷完毕。 他先交了卷,同村支部罗书记和雷校长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他急着赶回去干农活,家里人还指望他多挣点工分养家哩! 第二天上午,田长征在瓜地里搭凉棚的时候,生产队长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他:“好消息!恭喜你走好运,选上啦!你中了头名‘状元’,大队罗书记和雷校长通知你赶紧到学校里去当教书先生,给孩子们上课!他们已经停课好几天了!” “好!我这就去!”田长征马上放下手边的活儿,戴着那一顶微微有点儿破旧的斗笠,穿上那一双崭新的黑塑料制的草鞋,朝希望小学匆匆走去。 池塘边,稻田里的禾苗绿油油的,微风轻拂,水面泛起涟漪,倒映着连绵起伏的波浪,花草的清香随风袭来,沁人心脾。 毕竟是头一次上讲台当神圣的老师,他感到些许激动,夹杂着兴奋,至于挣钱的多与少他全然不顾,都抛到了脑后。 在放学的路上,田长征遇见堂兄田大汉。他挡住了去路,眼里露出一丝凶狠的异样的光芒。 “田长征,你好样的!得意了,是吗?你为什么老跟我争出路,你欠揍了,是不是?” 听到田大汉抛下冷冰冰却掷地有声的话语,田长征感觉像有一颗酒杯大的冰雹突然从身旁砸过来。 “我没有干什么啊!都是大队书记和雷校长他们公开公平选的呀!何况这样子当个代课老师蛮吃亏的,一个月才五块钱工资,还不如专门干农活挣工分强呢!” “为什么你偏偏要考第一,让我比你少两分,落了个第二?你当我不知道,你这样子暂时当代课老师有政治前途,有奔头,说不定哪天就转了正吃上国家粮,比我这傻土老帽强十倍百倍。你现在既可以当受欢迎的老师又可以照样干农活,挣双份的收入,太划算了!” 嫉妒心像毒蛇一样咬噬住田大汉的良心。他觉得他应该要比瘦弱的田长征强,他容不得与他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堂兄弟赛过他,把他踩在脚底下,让他出不了头。 简直不可理喻!田长征不想引发矛盾,本来自童年时代起从小就一块儿玩到大的好伙伴,成了家生了孩子之后,为了或多或少的利益就纷纷各自打算盘计较得失了。亲兄弟分财产的账刚搞清,自己刚想要迈出一小步就前进那么一寸,就又要遭到阻挠破坏。 嗨!退一步,海阔天空。田长征转念一想,君子有成人之美,就让给他去干吧! “好,你想当代课老师,是不是?”田长征憋不住心里话,便直接挑明了。 “我正求之不得呢!”田大汉答得也十分爽快。 “那我就成全你,让给你干,行不行?” “只怕通不过。人家不会同意。” “那你要我怎么办?” “下次要是有招民办老师的机会,你得让着我,不跟我争指标。” “好吧!我答应你!你是我的三哥,我何必还跟你抢什么饭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