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的血腥味几乎让她吐出来。
现在,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路两边有汽车和电车匆匆驶过,行人寥落,天地被不断落下的大雪染成一片纯白。
无惨大人克服了阳光,此刻正拟态成那个叫彼方的小姑娘,在产屋敷的宅邸里潜藏着。
而童磨和她过了三年平静的日子,寺院里的生活忙碌又琐碎,加上东京和京都两头跑,生活正常到让她差点忘记极乐教的教主大人是一只鬼。
天道在提醒她,作为神明,她干涉了这场战争的结局,于是自己也被纠缠进了人与鬼的因果之中。
甘露寺先生的女儿是猎鬼人,死在无限城大战中。这个事实让染的心情变得格外沉重。
“我家孩子没有葬在东京,虽然那个组织的人说他们有专门的墓地,但内子无论如何也不想和孩子分开,所以办完后事就带着她的骨灰回了老家。”
甘露寺先生深深地叹了口气。
“内子因为这件事大病一场,这两年身体才逐渐康复,但说什么也不肯再回东京来,长子也在大阪那边念大学,其他孩子还小,所以就只有我一个人来了。”
“因为那个组织的人说最后是在这里发现她的。”
“我接到电话赶过来的时候,已经…”
男人的声音明显哽咽起来,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的街道。
“她被一个男孩子抱在怀里,两个人都死了…有个年轻人说他们是恋人…这傻孩子也真是的,明明有了恋爱对象,也不知道带回家给我们看看…”
“所以…到最后,他们给您的解释也只是…瓦斯爆炸?”
染小心地问道。
甘露寺先生轻轻摇了摇头。
“这话说出来你肯定不信,因为连内子都不信…那个组织的当主告诉我,说他们是死在和‘鬼’的战斗中。”
他迟疑了下,似乎是担心被当作迷信的人,又解释道: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鬼’是什么,虽然从小就听过类似妖怪的传说,但那种东西…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现实中,在东京…”
“我很想要个合理的说法,但那个当主自己也只是个孩子,听说父母也刚刚过世,看起来脸色很憔悴,我实在不忍心为难一个孩子…加上他们说…不论是这个组织还是‘鬼’的存在,都不被公开承认,哪怕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所以我也只能告知来吊唁的亲戚朋友,我女儿是因为瓦斯爆炸才…”
染注视着面前伤心欲绝的男人,一向平静的心中感到了悲哀。
该说点什么,又该做点什么呢?
在这种时候,她无比希望自己像童磨那样擅长安慰人。
沉默了片刻,她说:
“我相信…您说的是真的。”
甘露寺先生抬起头,好像没听清似的呆呆看着她。
染点了点头:“鬼是存在的。”
“那种事…你真的相信?”
“是真的哦。”
这次接话的却不是染,而是个温柔沉稳的声音。
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从街边店铺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在漫天飘落的雪中走到了甘露寺先生面前。
白发彩瞳的神子面带好像能包容一切的微笑,嗓音中仿佛含着魔力一样:
“鬼是一种吃人的生物,阁下的女儿应该是鬼杀队的一员吧,那是专门为了猎杀鬼、保护人类而存在的组织,您的女儿是个善良的孩子,完全值得您为她骄傲哦。”
等等!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虽然一大早就跟她来了店里,但出来买点心之前明明看他乖乖坐在窗边看书来着,因为怕他无聊还特意说了很快就会回去…
慢着,难道我已经出来很久了?
染连忙看向旁边大楼上的石英报时钟,才发现时针已经指向了下午两点。
呃…和甘露寺先生聊天忘了时间,竟然已经这么晚了吗?
“您…您是…?”
大概是童磨的长相太特别,身高又太有压迫感,甘露寺先生居然愣住了。
“我是万世极乐教的教主,给大家带来幸福是我的使命。”
居然!居然能毫不尴尬地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说出这种话吗!不愧是你啊童磨!
染的脑子正一团乱,就看到童磨从兜里掏出一串黑檀念珠,相当熟练地在手上绕了两圈,然后情真意切地握住了甘露寺先生的手。
“既然此处是令嫒英勇献身之地,就让我来帮这个好孩子诵经祈求冥福吧。”
于是甘露寺先生真的将包里的线香和香炉拿了出来,染也将装点心的盒子打开,不顾路人纷纷投来怪异的眼神,在路边摆了一个小小的祭坛。
啊…这样居然也可以…
真的不会被人当成骗子吗?
虽然如此腹诽,然而听到诵经声的甘露寺先生…似乎真的安心了不少。
“您能帮我这个忙真的太好了…毕竟之前在别的寺院,我连女儿的真正死因都不敢说出来…”他感慨地说,“听僧人们说,人死之后,灵魂可能还在出事的地方徘徊不去…就想着,真是那样的话,我家孩子也太可怜了…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种地方…”
“不会哦,请不必担忧。”童磨垂下眼帘,用平静的语气说,“令嫒已经没有遗憾地离开此世,前往彼世了,而且来世还会转生成您的女儿哦。”
“啊…那就…太好了…如果有那样的缘分…”
甘露寺先生这次没有用摘帽子做掩饰,他终于大声地哭了出来。
“如果有那样的缘分…蜜璃啊…我们来世还做父女吧…爸爸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
染环顾四周,街道空空荡荡,没有徘徊不去的灵魂。
产屋敷和神官家族联姻,应该是在事后做了相关的法事。
但被留在世上的人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看得见,那个孩子从小到大的画面,正一幕幕闪现在甘露寺先生的脑海中。
从蹒跚学步咿呀学语,到变得调皮捣蛋力大无穷,到长成开朗活泼面颊粉红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