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慕宁始终不明白,太后为何会公然劝她离开,她话音轻颤,似乎不敢相信
“皇祖母,我们不应该劝父皇么?”
“宁宁,听哀家的话,走罢”
“不,皇祖母”
岑慕宁泛红的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一颗颗豆大晶莹的泪珠此刻顺着她那苍白的脸颊,翻滚着坠落下来
她终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大声吼道:“谢家没有错,不该赶尽杀绝”
“啪”的一声,太后也不禁瞪大了双眼,跑过去护住慕宁,岑慕宁缓缓抬起手触碰着脸上已经泛红的区域,巴掌印清晰可见
“父皇”,慕宁喃喃自语,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她曾经最亲爱的父亲
但她忘了,岑寂先是帝王,而后才是父亲,他有他的大局,岂可因为自己一念而改变
岑寂转过身去,此刻纵然万般无奈,也狠心背过手去,肃声道
“劳烦母后带□□回去了”
这一刻,他没有唤自己宁宁,而是封号□□
岑慕宁缓缓起身,苍白的容颜显得十分无力,泪水渐渐干涸,犹如她此刻的心境
原来真正的悲伤是不需要眼泪点缀,这应该是她成年后的第一课吧
“□□退下了”,她不再吵闹,收敛刚才的任性,恭敬地行礼离开,心死大于面悲
太后吩咐紫苏照顾好慕宁,目送她远去后,半晌才对背过身去的景德帝轻声道
“陛下,这样做终究还是过了”
“母后,你太疼她了,身为公主,她终究需要快些长大”
“还有………”
“如果母后是问谢家的事,还是请回吧,我意已决”
太后慕容氏轻摇,叹气:“哀家知道你做事有自己的原因,只是高处不胜寒,别坏了你与宁宁的关系”
岑寂沉默不语,太后也不再多说,径直离去了,偌大的养心殿此刻又是空余一人,他抬头向桌案上的一幅画像看去,画中的女子与慕宁有三分相像
岑寂看得入迷,不知不觉间李公公已经来到他身边,小声说道
“陛下又在思念懿德皇后了”
“李德贵,你说,若是她还在,该有多好”
“陛下节哀”
又是一个落日余晖,又是一个晚霞漫天,可明明才过了一天,她却感觉过了半生
岑慕宁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但她总感觉腿脚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沉重的步伐时刻告诉她此刻真真切切的所有
白芷回来复命,她说刑部肖提督已经捉拿了所有谢家人,此刻已经关押在大理寺的牢狱严加看管
夕阳拖长了岑慕宁的影子,漫长的宫道将要耗尽她全部的力气
恍惚间,她觉得眼前浮现了一个潇洒肆意的少年郎,眼角含笑,待看清他隽秀的面容时,她朝他弯起眉眼,下一刻仿佛落入了他温暖的怀抱
“公主!快来人呐!”
她朝那少年喃喃道“对不起”,随后便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过三日的时间,京城人人都在传,谢家叛变,谢氏父子不是死在战场,而是死在北狄的皇庭,尸首也已经运回皇城,朝廷一片哗然,皇帝气愤,下令斩杀谢氏族人
还有一件沸沸扬扬的事,□□公主认为谢氏满们忠烈,不相信谢家叛变,于是长跪在大殿之上,天子震怒,百官叩首
可终究还是没有扭过圣意,圣旨没有收回,谢家依旧无一人逃脱,行刑那日,大雨滂沱,雨水与血水相融,像极了所谓的血流成河,而谢氏一族自此被扣上通敌叛国的骂名
世人称道,百年武将世族,只因一朝狼子野心,满盘皆输
此事自此也就成了临月国子民的饭后闲谈,更是数不尽说书人生意兴隆的“秘籍”
一晃便是三年,转眼又是一年初春,京城街市依旧繁华,幽远的车铃随着飘渺的风声传来,一辆镶金嵌玉的马车徐徐驶过
马车内,少女一身素衣,虽不施粉黛,却挡不住她明眸皓齿的俊俏容颜,杏眸中仿佛含着一泓秋水,如墨的青丝瀑布般散落肩头
“公主,您可需要吃些什么?奴婢下去给您买”
岑慕宁轻摇示意不必,她掀起车帘,暖和的光芒撒入车内,又过了一冬,春天还真是不易
“白芷,你说,这栾台寺的桃花该开了吧”,少女怔怔地看着窗外景,似乎有些出神
“如今已经是农历三月了,山寺里的桃花应该已经开了,奴婢记得公主第一次去栾台寺时,也是这个时节”
“对啊,当时不过才十岁,一晃已经八年了”
谢京昭,你走了已经三年了,可我喜欢你已经八年了
岑慕宁揉了揉有些泛酸的双眼,闭目凝神,她在回忆他们的初见
桃花林下,少年郎一人一剑舞得肆意洒脱,年少春衫薄,眉眼处尽是意气风发,不禁让她想起了一首诗词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只是当年的岑慕宁并不知道,自己将会把这个少年郎装进心里,偷藏许久
这几日正是春闱放榜的日子,农历三月更是殿试的日子,此时京城里涌现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读书人,老少皆有
马车徐徐前行,穿过长街上的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赶车的小厮也不免放慢步伐认真观察
岑慕宁慵懒地用单臂支起下巴,漫无目的地侧头扫着眼前景,车外尽是人间烟火,欢声笑语弥漫耳畔
半晌,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随风传入马车内,岑慕宁一惊,微微皱眉问道
“白芷,前面怎么一阵嘈杂声?”
“公主您忘了?今日可是殿试放榜的日子,前面应当是新晋状元郎在游街,还是陛下特允的”
闻此,岑慕宁只是眨了眨一双好看的杏眸,有些出神,喃喃自语,又像是自嘲般道
“原来父皇的事我已经这么不关心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落寞,白芷也不敢多说,自从三年前的那件事后,□□公主与陛下的关系如坠冰窟,旁人也不敢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