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蓦然陷入了一片沉寂,好像连喧嚣的浪潮声都离我们远去了,直升机依旧在我们头顶盘旋着,世界像是拼凑起来的破碎画卷,只有这一片空旷的甲板是寂然无声。
末广铁肠没有说话,他只是注视着我,目光坚硬得像是冰冷的钢铁,过了半晌,才笃定地开口道:
“你想要我杀了你。”
我低头笑了一声,继而语气轻巧地反问他:“那你能杀得了我吗?”
并不带任何挑衅的意味,但正因如此,所以才更显得挑衅了。然而末广铁肠却并没有被我激怒,他微微垂下了眼睑,在几秒的思考后,才坦然地给出了一个回答。
“或许不能,但我会赌上我的剑和性命,包括我的灵魂,竭尽我的全力来杀死你……就如你曾想要做的那样。”
「如我所曾想要做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
我一时没能理解他最后的这句话,怔愣了一瞬,也还是没想起我曾做过些什么特别的事,但随即我也就把这抛到了脑后,想不起来也没打算再去深究。
“那听起来也不错。”我歪了歪脑袋,凝视着他的眉眼弯如新月。
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还是我拼上了自己只剩下一口气的性命,想要和他同归于尽,现在也该轮到他赌上了命来杀我了。
“如果你能杀得了我的话……我的命就在这里、”我抬起了右手,指尖抵在心口,“你有本事就尽管来取吧。”
正午耀眼的日光洒落在我们的身上,末广铁肠的眸光澄澈而透亮,仿佛是一面能映出我的灵魂的明镜,他沉默不语地注视着我,像是想要看清我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想要明白我究竟所求为何。
但他是不会明白我究竟所求为何的。
唯一会理解我话中涵义的那个“人”,此时就站在我的身后,神色冷淡又漫不经心地靠在船舷上,举目眺望着海面上飞过的鸥鸟,对我们的谈话无动于衷,恍若未闻。
——“铁肠!”
耽搁了太久,大仓烨子已经失去了耐心,怒喝声从我们的头顶传来:“少和敌人说废话!再磨磨蹭蹭耽误了队长治疗、我就把你这混蛋放了血然后吊起来喂鲨鱼!”
她恶狠狠的语里带着满满的杀气,虽然是对末广铁肠说的,但我觉得她大概是更像把我剥皮拆骨然后吊起来喂鲨鱼。
末广铁肠抬头看了看她,抬手将帽檐压下,他并没有再和我说话,回身抓住了丢下来的绳梯。
我看着他动作矫健利落地攀上了绳梯,不过几秒就已经登上了直升机,坚固的舱门很快合上,武装直升机在船的上方盘旋了两圈,并没有做出诸如突袭之类的举动,就很快离开了。
停在船边的快艇早就驶远了,远处那些不知道属于哪几个国家中型船只还在徘徊着,却也没有贸然地靠近。
或许是要等待被解救的“人质”们到达安全区域,也或许是还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反正博斯瓦里安号将被攻击如今已经成为了必然的事,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我收回了望向远处海面的视线,抬起了脚,转身走向了甲板上的那个大型金属箱。
金属箱上复杂的锁键已经被末广铁肠暴力破开,我在金属箱前停下脚步,用灵力召出了自己的太刀,抬手间银刃在阳光下折射出绮丽的冷光。
缭乱的刀光瞬息闪过,伴随着几声重物落地的闷响,箱壁和顶板尽数被拆了个干净,以坐在拘束椅上的人为中心,如同一丛绽开的铁花般坍塌倒地。
那道被禁锢在椅子上不得动弹,被拘束衣和束缚带固定着,连样貌也看不见的人影,彻底地暴露了海上明亮的阳光之下。
「拿到书页」
「杀死陀思」
「对政府要留手」
这三件事如今已经完成其二,能够翻转局势的「书页」交给了乱步,反击行动也没有对政府造成任何人身伤亡,现在我所要做的事情只剩下了一件,那就是将我面前这个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听、连抬手也做不到的男人杀死。
然后我就可以回家了。
——我始终是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的。
或许在那之前还要帮西格玛抢回赌场,亦或是试试有没有办法带西格玛一起走,但那也只是“事后收尾”的工作了。我不会在这里久留,留得越久,我和这个世界的“羁绊”就会越来越深,最后再一次被千丝万缕的命运之线牵绊住,最终难以脱身。
也许我应该要感谢陀思妥耶夫斯基,如果不是他的“聪明才智”,我大概也不能这么轻易地从这个世界“消失”。如今牵绊在我身上的「线」都还细如蛛丝,等到我离开,世界就会自动修正,将我曾经存在过的那点痕迹抹除,如同阳光下蒸发的水痕,转瞬便彻底消失不见。
只要我完成最后的这一件事。
只要我抬起手,将手中的这一振太刀挥下,捅穿男人的心脏、砍下男人的头颅,将陀思妥夫斯基的性命终结于这茫茫大海之上,这人世间翻覆的一切也会随之终结,回归它原本的正态。
杀死陀思对我而言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不论他有着什么样的异能,对于现在的我而言,都早已失去了忌惮的必要。
但我还是没有挥出这一刀。
银刃泠泠的太刀垂在了我的身侧,我向前走出了一步,抬起手,动作干脆利落地拆掉了绑在了陀思脖间的束缚带,一把扯下了罩在他头上的头套,和束缚带一起扔在了脚边。
青年的脑袋因为我这粗暴的动作而抬起,又毫无反抗地落下,仿佛是一具没有任何力量和生机的人偶,许久不曾修剪过的细碎黑发从脸颊边垂落,掩住了他那张苍白而纤弱的脸庞,让人难以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我缓缓地念出了他的名字,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面前,略带沙哑的嗓音里只有冷漠,“要来猜猜我是谁吗?”
像是被我的话所唤醒,青年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他抬起了眼睑,花了几秒,才适应了刺眼的阳光,仰起了脸来看我。
他的模样和我上一次见到他时没有什么区别,依然是那样一张显得过分苍白的脸,眼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