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睡眠不足而导致的淡淡青黑,薄唇毫无血色,灰紫色的眼眸像是蒙着黯淡的雾。
他的身体还被拘束衣禁锢在椅子上,但他却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只微微歪了歪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的露出了一抹纯粹无邪的微笑。
“如果猜错了,会怎么样呢?”他言辞有礼地对我问道,眉眼的线条轻柔,不见任何尖锐的进攻性。
我不为所动地吐出了两个字的回答:“会死。”
“那么猜对了呢?”
“照样去死。”
“……”陀思沉吟了几秒,然后给出了他的评价,“那么很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那么重要,不论我回不回答、回答的是对是错,那都没有区别。”
“毕竟您只是想要杀了我而已。”
他如此做下了结论,神色从容不迫。
“你说得对。”我并不否认他的话,“我只是想杀了你而已。杀了你,就能结束这一切。”
陀思妥耶夫斯基唇角的笑意愈深:“那么您还在等着什么呢?”
“只要举起手里的刀,刺穿我的心脏、斩下我的头颅——那样不就足够了吗?何必要与我这样一个贫血体弱、被拘束于枷锁之中的囚徒多言呢?”
陀思脸上的微笑是如此的平和,口中吐出的字句低声如絮语,在明媚又温暖的日光的映照下,那双晦暗的紫色眼眸,也显出了如同紫水晶般的澄澈光泽。
他是擅长蛊惑人心的魔人,仿佛生来就知道如何看穿一个人掩藏在灵魂中的弱点,并以此来诱导着他人的行动,宛若伊甸园中那条引诱亚当和夏娃吃下禁果的蛇。
“您在等待着什么呢?”
“——还是说、您在惧怕着什么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唇角带着笑,但那笑意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只让人想起没有生命的亡者。
我站在他的面前,神色漠然地俯视着他,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任何动摇,只开口对他问道:
“你还记得酒井绘吗。”
毫无疑问,对“此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而言,这是个他全然陌生的名字,因此我也并没有等他回答,就径直往下说。
“她是我大学时在社团里认识的一个熟人。你蛊惑了她,让她把我叫到了京都去,然后在我面前跳楼自|杀,为的只是把我绊在京都,让我没法回到横滨,方便「共喰」的计划顺利进行。”
“但是你失败了。”
“我没有留在京都守着急救室里的酒井绘,而是直接回了横滨。”
“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冷漠的、自私的、能够把人命放在天平上衡量的人,酒井的性命在我眼里不如侦探社重要,所以我就可以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直接离开医院返回横滨。人命在我的眼里只不过是一个数字,他人于我而言无关紧要,天平只会倒向我在意的那一侧。”
我抬起了手里的太刀,烈火淬炼出的刀纹如同雨水淌过叶面后留下的水痕,带着流畅而温润的美,银刃在日光下折射出清冽的刀辉,似水光潋滟。
“魔人的「控心术」对如今的我是无用的,不论你怎样挑唆、如何煽动,那都是没用的,因为我对你想要说的那些话全都一清二楚,或者说,没有任何人会比我更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但即使如此——、”
『但即使如此——、』
手腕翻转,锐利的刀锋朝向了即将挥下的那一侧,我的心平静地沉寂了下来,近半个月的睡眠不足让我的脑袋隐隐作痛,但此刻,那混沌的疼痛感仿佛也淡下去了许多。
“我的选择也依然不会改变。”
『我的天平也依然会倒向风生。』
左脚向后挪出几寸,全身的肌肉都在瞬间绷紧,手中的刀刃再无迟疑,疾如闪电的银刃倏而划破空气,斩断了洒落下的耀眼日光,目标明确地直取男人那苍白纤长的脖颈。
不过是瞬息的一刹那。
如电光,如石火。
铮然的一声清响,即使是在喧嚣的海浪声中也清脆可闻,那是金属的撞击声,悦耳动听,只像是有人轻轻地敲响了手中的三角铃。
——急旋的风刃抵住了我手中挥下的太刀。
*
『哪怕他背叛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