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许多,“……这里是,洗手间。”
“我敲过门了。”他以陈述事实一样毫无波澜的语气回答我,听不出半分闯进洗手间的心虚,“没有回答的声音,但是血的气味即使在门外也能闻到。馒头妖怪说你可能已经昏迷了。”
「馒头妖怪」
他指的应该是斑。
我费力地爬起身,身体还有些僵硬,试了两次我才扶着边上的马桶坐了起来。
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和药片中兴奋|剂的成分叠加在一起,大脑感受到的是一种虚假的饱胀感,身体像是充满了气的气球,充盈鼓胀,但内里却空无一物。
从外套的内衬口袋里扯出了仅剩的几张符纸,血水将洁白的纸张浸透,纸上的符文却依然清晰可见,我找出了一张泉的治愈符,塞进了嘴里,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一股微弱的暖流从胸口深处扩散,破碎的内脏在妖力的作用下缓慢地愈合,仅靠着一张符就想要恢复如初那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只能称得上是勉强的缝补了起来而已。
『——就像是先前那样。』
我垂下了眼,口中的血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晶子没有治疗我,将我勉强从濒死线上拉回来的,是泉的符咒。
这并不是一件多重要的事,在这半个月无数繁杂混乱的事件里,它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甚至不值得有谁和我提上一嘴,我自己也从没去想过。
我只不过是在此时此刻,意识到了这一点的这一刻,
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堵。
『……晶子没有给我治疗。』
我抬起手,用力地擦掉脸上的血迹,但满手的污血,仿佛怎么也擦不干净,我只好抓起了外套的下摆,胡乱地盖在脸上用力地揉擦。
擦得有点疼。
疼得我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末广铁肠默不作声地看着我的动作,等到我放下了手里的外套,他才再次开口了。
“我说错了。”
他的话没头没尾的,我一时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什么?”
“先前和你说的那句话。”他回答道,“女医没有给你进行治疗。”
我默了默,心道不会说话可以把嘴巴捐给有需要的人,面上忍了又忍……好吧我根本没忍,我直接就对他问道:“你能不能闭嘴?”
“……”
末广铁肠似乎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我的这句「请求」,
然后坚定地选择了拒绝:“还有最后一句话。”
我:“……”
行你说吧,说完赶紧给我滚,我还得把这地拖了马桶擦了衣服换了,真不想和你叨叨了,再拖下去西格玛就该回了。
虽然末广铁肠也没做什么,甚至还帮了我不少,但我就是觉得这家伙真烦,说的每一句话都跟在我雷区蹦迪似的。
最烦的是他好像还喜欢我。
他最好是在骗我,不然他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相比之下那还是在骗我比较好,省的我一想起他就要想起乱步,一想起乱步我就难受。
……简直就是造孽,谁都一样,不喜欢我才好,大家全都是陌生人,谁也不用管了,也不要难受了,让我就这么直接去死算了。
我的思绪乱糟糟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了,只忽然听见末广铁肠说道:
“——女医没有丢下你。”
『……』
好像有一盆冷水突然就泼在了我的脸上,冷得我打了一个寒颤,倏地就清醒了过来。
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瞬间被扫到了一边,我愣愣地看着末广铁肠。
“……你说什么?”我问他。
末广铁肠直视着我的眼睛,眼眸如同锆石般澄明而坚定,即使我和他其实也只不过见了寥寥几次,我也知道他是个十分简单纯粹的人,他不会用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去欺骗别人、玩弄话术。
他口中所说出的,一定是至少他认为确实如此的事。
“女医没有丢下你。”
末广铁肠说道。
“他们竭尽所能地去救你了。”
“她只是发现,自己救不了你。”
他将剩下的药递到了我的面前,叠在一起的银色铝箔袋,一共只有寥寥的几片药。
“「请君勿死」在你的身上无法生效。”
他喂给我的特效药很有用,显然不会是军队里人手一盒的常见货色,但对于身体经过改造的「猎犬」成员而言,这药却又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东西。
显而易见,这份药只会是专门为我而准备的。
只有「医生」,才会想到这种事情。
我抬起了自己僵硬的手,颤抖着、死死地抓住了他手中递来的药。
银色的铝箔板硌得我手心生疼,但我却没有放松一点力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死死地攥住某些已经不存在了的东西。
“……铁肠——、先生。”
我张开了口,用嘶哑干涩的嗓子,不再刻意阴阳怪气地喊他“末广阁下”,而是像他的同伴一样,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念出他的名字。
“对不起。”
“我毁掉了「猎犬」。”
我可以为了侦探社而击溃「猎犬」,但我不应该利用他的。
我可以用尽一切手段,智取也好,强攻也罢,甚至是可以去诬告、去陷害,让「猎犬」四分五裂、名声扫地,再不能对侦探社造成半分威胁。
但我唯独不应该利用末广铁肠对我的好意。
我唯独不应该利用他对我的那一丝好意,点燃了引线,毁掉了他最重要的「猎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