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册封你为皇后。”
她握着我的手一下就泄了力,满眼的不可置信,愣了半刻,才拼了命地摇头道,“不!臣妾不要做皇后,皇上,臣妾什么都不要!只求能换得父亲平安啊皇上!”
我无法再看到她这般模样,我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我只得将她的手从身上拨开,淡淡道,“凤冠霞帔应该已经送到你宫里了,你回去试试,看合不合适。”
她望着我,眼神变得木讷而黯淡,张着嘴沉默了许久,什么话也没说。
临走前,她跪在地上,向我行了三个跪拜大礼。
礼毕,她站起身来,再也没看我一眼,便由宫女扶着,像往常一般,风姿绰约地走了出去。
我原以为,这事很快就过去了。
晚膳前,她身边的宫女就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薨了。
我走进她的宫中,她一尺白绫悬于房梁之上,脱去发簪,只着素衣,眼角还留着两道泪痕,不染纤尘。梳妆台上,凤冠霞披整整齐齐地叠好,静静地摆放着。
我一滴泪也没有流下,转身离去,只对外宣称皇后因病离世,谥号敬贤,厚葬。
阿婉,你不是说会永远陪着我吗,为何要走得如此决绝。
她刚一离世,楼太医就来找我请辞。我知道,阿染远走他乡,他与楼姑娘之间,必是再无可能了。
宫里从来不缺女人,秦婉走后三年,我便封了陈将军的孙女惠妃为皇后,她的父亲早亡,母亲出身西南当地的小族,选她做皇后,一来可以借陈将军的势力笼络军心,二来也无外戚干政的忧心。
如此一来,朝堂便算是彻底稳定下来了。有了前车之鉴,再也没有大臣敢居功自傲,结党营私。就连世家联姻的现象也少了起来。
我每日生活在这个牢笼里,谁也不敢完全相信。得闲时,就一个人在御花园中那棵紫荆树下发呆。
父亲,我终究还是变得和你一样了。
阿染就像他说的那样,再也没有回过京城,即便是过年也不曾回来。
我每每觉得孤独难以自抑时,都会给他写信,他再也没喊过我哥哥,只有一声一声“陛下”,听得刺耳。
在这宫里,所有人都这样叫我,我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春去秋来,我也一天天地老去,一年冬天,我收到了阿染从漠北寄回来的信。
信上,他终于叫了我一声哥哥。
不知为何,我竟然激动得哭了出来。
我立马提笔回信,告诉他这里一切都安好,只是我很想他,很想他。
信还没寄出去,就有人传来消息,毅王殿下,薨了。
我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心里头那处唯一温暖的地方,也空了。
他多年征战,在岭南时还落下病根,如今猝然离世,多半都是我的缘故。
丘黎说,他将他安葬在了漠北,角虎城中,和他心爱的女子一起。
我哭着哭着便笑了出来,是啊,他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阿染走了之后,我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不到一年,就白完了头。
皇后温良柔嘉,太子贤能仁慧,如今河清海晏,四方皆平,我这一生,做下许多错事,却也总还算个明君。
近来,我总是梦到许多小时候的事。母亲脱下长甲,亲手剥荔枝喂给我吃,父亲忙完政务归来,抱起我笑着说又长高了,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吃着粗茶淡饭,日子美极了。
我还梦到了阿雪和阿染。他们在西南的一处山间隐居,住在一座竹屋之中,院里还栽着一棵李树,他们正在树下执剑共舞。
睁开眼,我忽然很想去毅王府中坐坐。
我第一次耍了脾气,不顾阻拦地擅自出了宫,不带任何人同往。
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初见阿雪时,院中的那棵李树,居然都已经枯死了。
多年不见,泽兰已经成了个老姑娘了,她看到我来了,颇为惊讶。
见到我望着李树,她垂下眼,伤感地说道,“我想尽了办法救它,却还是没能救得回来。”
我请她为我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她想了半晌,将我带到了府中的一个院中。
院里有一棵很高很高的梧桐,落满了叶子。
我实在是站不住了,便叫她替我拿了一张椅子,放在院中。
我独自一人坐在这梧桐树下,闭着眼,感受着凉风从耳边呼啸着吹过。
不知为何,院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大抵是因为有故人来过吧。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
二十年重过南楼。
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
旧江山浑是新愁。
欲买桂花同载酒,
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