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她有了新欢、新欢羞辱她......她恨的,恨他变了心、恨自个糊里糊涂丢了性命。
即便最后他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她亦无法坦然地接受他。
“哇”地一声,她大哭起来。
“我不要嫁给你......”
“声音小点!”
陆卫青急急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线,对着她摇头。
外头抬棺的人动作一顿,相互间望了一眼,低声询问着有没有听见什么。
寂静的山林,便是一只雀儿扑着翅膀划过夜空,也能响彻山谷,更何况是如此清脆的女娃娃声。
众人负责抬棺下葬,哪里晓得棺材里的人活过来了?只当是闹鬼了。
做这行的,多少有些忌讳,譬如公鸡见血不出殡、棺断土倒不下葬。至于冥婚,忌讳就更多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抬着棺材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领路的道士瞥了眼棺材,强掩下心慌,念了几道口诀,沉着脸。
“别大惊小怪的,耽误了下葬的时辰。”
众人适才继续赶路。
棺材里的陆卫青一直捂着苏霓儿,没有松开过。
苏霓儿自然也听见了外头的声响,可她顾不上思考到底怎么回事,一口咬在陆卫青的手上,疼得他一缩。
“你怎地咬人?”
“我就是要咬你!”苏霓儿愤愤难平,“我生前活得够苦了,死了还要伺候你。我不同意!”
苏霓儿声音又尖又细,说话的时候恨不能给他几拳,闹得棺材斜了又斜。
陆卫青气得不轻,伸手想去捂苏霓儿的嘴,看见她龇开的牙,又顾及到两人现下的处境,只好耐着性子哄她。
“嘘,别说了。”
“我偏要说。你我的婚事没经过我同意,不作数。”
“你以为我愿意娶你?我也是迫不得已。”
“哟,你还憋屈呢?”
外头的众人彻底蒙住了,怔在原处一动不敢动。恰好是个上坡,八个汉子抬着棺材已然费劲,眼下脚软,更是走不动了。
一个胆大的,哆嗦着请示道士。
“道人,这里头的二位......好像在吵架.......”
冥婚的少男少女都是合过生辰八字的,可父母之命定下的姻缘,也有相互看不顺眼的。若是如此,两个小鬼会心生怨恨,缠着父母不放、闹得家宅不宁。
此乃冥婚的大忌。
道士颔首,铁青着脸示意放下棺材。
他走到木棺跟前,拿出一叠黄纸,烧化了,晃动手中的摇铃——“天灵灵地灵灵,冤魂枉鬼莫嚣张。既已喜结地同心,夫让妻随......”
“闭嘴!”“闭嘴!”
苏霓儿和陆卫青同时一声怒吼。
陆卫青吼完就后悔了。
眼下是逃命的时刻,他这般无疑等于暴露了自己,若是外头的人起了疑心......可他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小男孩,纵是再忍得也有爆发的时候。
苏霓儿一点也不意外。
陆卫青平时够隐忍,可若是被惹急了,一样会红眼。
人在红眼时说的话,大抵是真心话吧?
她没仔细分析外头的情况,只记住旁人也说她们是一对“鬼夫妻”,更加印证了她当下的处境。她索性也不装了,决定把心中的想法全吐出来。
“呵,你就如此嫌我?其实你早就不喜欢我了,对吗?”
活着的时候他是天子、是她的夫君,她需得顾及他的感受、给他留脸面,做一个懂事的、端庄贤惠的妻子。
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死了,没必要再像生前那般委屈自己,更无需再讨好他。
陆卫青睨了一眼他手背上的齿印,不屑地冷哼。
“错,我从未喜欢你。”
“你你你?”苏霓儿一把揪住陆卫青的衣领,“有种你再说一遍!”
昏暗的棺材里,苏霓儿气得小手儿直抖。
自从两人对着石头拜过天地、结为夫妻后,再也没有这般急眼过。
他们曾和所有深爱的男女一样,花前月下、山盟海誓,手牵手着细数未来的美好。为数不多的几回争吵,也是他先低头,伏低做小。
用他的话说——“自家娘子该疼”,又岂会用最恶毒的言语伤她?
不浓的月色照在陆卫青的脸上,衬出他极冷的面部线条。
他比她大三岁,无论是体形还是力气都远在她之上,想要拂开她的手轻而易举,他却单手撑着下颌,仿佛看不见她似的,下巴轻扬。
那神色就差叫她莫要自作多情了。
他这番模样,愈发惹得苏霓儿生气。
“好,很好,”苏霓儿激动地扑向他,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既然你要做负心汉,就莫怪我翻脸!”
“......放肆!你竟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又不是没打过!”
......
棺材里,两只“小鬼”打得不可开交,一个说“好男不跟女斗,我是让着你,莫要得意”,另一个说“少说漂亮话,有本事你不还手”......
两人动静太大,直摇得棺材乱晃。
道士和抬棺的人震在原处,吓得久久没有动过。
恰在此时,狂风骤起、乌云密布,隐有山雨欲来的架势,那引路的挑灯更是忽明忽暗。
陡然,过分倾斜的棺材盖“砰”地一声,跌落在湿滑的地上,露出里面两只急红了眼的“小鬼”。
他们互相揪着彼此的头发,疼得龇牙咧嘴,却谁也不让谁。
女鬼的脚抵在男鬼的下巴处,男鬼的膝盖抵住女鬼的心口,彼此的姿势十分诡异。
一道闪电忽地劈下,映照出他们狰狞且扭曲的面容。
众人大喊——“啊啊啊,诈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