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霓儿追了陆卫青三条街,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把人给追丢了。
“奇怪了,明明看见他跑过来了......去哪了呢?”
初春的天气多潮湿,白色的瓦墙剥落后就剩下一团团簇着湿意的青苔,纵是正午的阳光再烈,也驱不散空气里的恶寒。
大多数人都去刑场看热闹了,青砖绿瓦的胡同巷子空荡荡的、静悄悄的。
苏霓儿蹙眉环视一周,确定陆卫青不在,只好转身离开,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矫健身影堵在墙角。
“你跟着我作甚?”
陆卫青的声音极冷,被刻意压低过,透着些许的不耐烦和淡淡的恼怒。
他一只胳膊抵住她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她困在身I下。
由于站姿的关系,两人的距离极近,她抬眸就能看见他紧抿的唇线和傲娇的下巴。
他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居高临下审视她的时候,有一种无边的压迫感。
也不知是不是后背贴着瓦墙的缘故,她明明穿得厚实,却冷得心颤。
她不甚自在地动了动,将手里提着的包子砸在他怀里,用一种近乎嘲讽的语气嗤笑。
“我来给你送包子呗!我都快要死了,想做点好事、积些德。”
陆卫青一愣,片刻的恍惚后,似想起什么,凌厉的气势渐消。
他松开她,后退一步,既没道歉也没解释,只将包子还给她,再开口语调柔了几许。
“官府正在抓你,你莫要四处乱跑。”
苏霓儿轻笑,双臂环在身前,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瞧。
“官府可没抓你,你东躲西藏是为什么?”
他换了一身青色的长衫,外披一件黑色的连帽斗篷,皆算不得质地上乘,却能巧妙地遮掩身形;加之他在脸上抹了数道黑泥,纵是熟人走到他跟前,也未必认得出。
陆卫青眉眼一挑:“大人的事,小孩子最好别问。”
“哟,本事呢,”苏霓儿笑得心口疼,“你才比我大三岁,就成大人了?”
这简直是她重生后听到过的最可爱的笑话。
面对苏霓儿的嗤笑,陆卫青竟也没生气,咬着唇,根根分明的长睫垂得很低,半晌才缓缓开口。
“没有父亲的男儿,就该是大人。你是女娃娃,不懂。”
他说得轻飘飘的,遮掩在黑色连帽斗篷下的白皙面庞并没有多少表情,却让人心头狠狠一颤。
东宫势败后,太子不知所踪、太子妃深陷囹圄,十岁的皇太孙成了东宫唯一的希望。
一息之间,堪堪破土而出的细嫩的苗儿,没了苍天大树的庇护,只能倔强地仰头,在暴风雨中艰难地向上。
那是成长,也是磨难。
苏霓儿敛下嬉笑,宽慰的话哽在喉间,无论怎样都说不出口。
她正色道:“其实你的提议并非完全不行。我可以离开上京,可以把玉还给你。”
她想过了,等洗去“贪金拜银”的冤屈,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她和陆卫青会过得顺风顺水。当然,这背后少不了陆卫青的人护着。
她的下一次劫难,是在她及笄那日。
距离她的及笄之日,还有八年。
这八年,她没有必要非得呆在上京,瞅着那张曾让她爱得痴狂、如今又恨得癫狂的容颜,给自个添堵。
陆卫青静默着,剑眉深锁,凝视着她的眸光渐沉,似在思量她话中的真假。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苏霓儿:“......”
怪她,没给他留下好印象,活该自个被猜忌。
她顿了顿,语调尽量平缓,“我就有一个简单的条件,你答应我就成,不为难,很容易办到。”
陆卫青双臂环在身前,眉眼斜挑,似是不信。
“什么条件?”
苏霓儿:“就是......”
苏霓儿正要说出口,一支押解刑犯的队伍从巷子的另一头缓缓而过。
有官差厉声呵斥——
——“奉命押解,行人让道!”
是被押去刑场的东宫之人。
按照上京的律法,犯人行刑前得绕着上京的街头走一圈,是以游街示众。
浩浩荡荡的,一百多人,男女老少皆穿着脏兮兮的白色囚服,赤脚踩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披头散发的,拖着铁链艰难地往前挪动着。
走在最前面的是陆卫青的生母——太子妃。
一个后背有数条血迹斑斑的鞭痕、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墨发遮住面容的憔悴女子。
陆卫青平静的神色瞬间就崩溃了。
他颤抖地咬着牙,眸底疯长的恨意在这一刻肆意地蔓延。
那张俊美稚嫩的脸呈现出一种极度诡异的扭曲,有愤恨、有不甘,更多的则是苍白且绝望的无能为力。
上一世,他并未亲眼瞧见这一幕。
那个时候,她和他刚刚逃到临近的郊县。
得知这一消息时,他没有哭、没有闹,镇定地像是毫不关己的局外人,却瘫在泥泞的雨地里,任凭雨水冲刷了整整一夜也没有动过。
彼时的苏霓儿到底年纪小,单纯地以为他腿痛,走不动,便陪着他淋了一夜的雨。
现在想想,他那时的痛远不及此刻更甚。
直到押解的队伍消失在街角,陆卫青才徐徐回过神,却也不曾多看苏霓儿一眼,而是追着押解的队伍而去,只留给苏霓儿一句话。
——“晚些我来寻你。”
*
三月的艳阳天就变就变。
浓云袭来,乌黑黑的,裹住金色的烈日,天幕一下子就暗沉了。
不大的刑场上,一百号人低头跪在地上,后背插着一块亡命牌,牌上写着犯人的名号及罪行;台下则挤满了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人,将刑场围得水泄不通。
有人在小声议论,有人在轻声叹气,还有人偷偷抹眼泪。
——“太子妃是个好人,每年给我们穷人施舍稀粥的时候从不含糊,一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