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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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辰日,午后。
祁琮双手抱臂站在宽大的舆图前,回忆着那个漫长的噩梦。
冷静下来后,再回想起梦里还留有印象的各种细节,祁琮越来越怀疑,那不仅仅只是一个梦这么简单,或许就是在预示未来?
他之前也做过类似的梦,从一开始的东宫大婚,到废船港口绑架案……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那根本不是什么梦,就是真实经历的事情。
虽然不清楚为何回到了五日前,但是……
祁琮低下头,手指在手臂上敲了敲,在舆图前来回踱步。
他回忆起当初在废船港口,之所以能扭转整个局面,是因为引入了事件的破局者。
当时若是只靠东宫一行人,无论他们想出什么样的方法,必定会落入裴连城设下的圈套。
彼时的转机就是将与此事不相关,却又与他们息息相关的沈归雁和沈家引入局,才博出另一条把东宫摘干净的生路。
祁琮心中很快就有了决策。兹事体大,他立即来到长桌前掀袍坐下,润笔写信:一封给运输粮草、正往此地赶来的沈归雁;一封给盛京的祁瑾。
祁琮分别安排了两名暗卫,秘密送信。
送信一事,除了祁琮和那两名暗卫,谁都不知道。
随后他思考起己酉日那夜,出现在崖谷附近的埋伏军,那支军队装备精良,安排此事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如果那支军队不是为了阻止两国议和,那能是为了什么呢?
祁琮一边思索着,一边踱步到宽大的沙盘前。
他拿起红黑两色小木旗,以红旗为己方,黑旗为敌方,一步步将红黑木旗插在沙盘上,在脑海中推演着不同的战况,以推算出那支军队埋伏崖谷的用途是什么。
时间在他专心推算中流逝,转眼间就过了酉初*,听到营帐外的唐枫高喊:“殿下!太子妃来了!”
彼时祁琮正半倾着身,指尖捏着红旗,要往沙盘上代表着丛木的位置插上去。
祁琮一愣,再一细听,就听到隐约传来的急切马蹄声。
指尖的红旗落在沙盘上,他因为着急,收回的手臂,扫倒沙盘上一片原本已经放好的红黑旗。
他不知道姜雀灵怎么突然就来了,明明在梦里,她是己酉日那晚才出现,怎么提前五日就到了。
不知道扬川这么远,她是怎么赶过来的;也不知道这一路上,她有没有受苦。
往帐帘走去的短短路途,祁琮心思百转,待急匆匆掀帘踏出外面一看,只见姜雀灵一人骑着一匹白马,更是心下一惊:她怎么能一个人跑过来!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差池怎么办!
他只恨不能立刻赶到她身边。
见她下马下得急切,直往地上摔过去,祁琮当下管不上什么太子仪态,大步一迈半蹲在地上,及时将要摔倒的人搂进怀里。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姜雀灵就抓着他的手臂,急急忙忙地说:“五日后你一定要——”
随即便是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狐裘白毛领斗篷,和他身上的杂锦五爪云龙纹赤金圆领袍。
“李承平!快去叫李承平!!”
直到李承平坐在黑漆木罗汉床边,正在为昏死过去的姜雀灵施针,祁琮都没用缓过来。
胸前的云龙纹被姜雀灵吐的血染红,他的手上和脸上多多少少都沾了血。
祁琮无端又想起那个姜雀灵浑身是血地躺在自己怀里,拿手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臂,用微弱的声音说“我要救的,一直都是你”的片段。
彼时黑暗滚滚,风雪茫茫。
唐枫在营帐外维持着秩序,秦坚站在床尾,看着床榻上的姜雀灵,看得眼眶发红,他从来都没有见她这么脆弱过。
宁长策站在出神的祁琮身后侧,他看了眼姜雀灵,担忧地拍了拍祁琮的肩膀,“殿下先去换身衣裳吧,这里有我们看着。”
祁琮慢慢回过神,垂眸看了眼手上已经凝固变暗的血迹,随后转身绕到曲面屏后,走到盆架前盥洗。
等祁琮整理好走出曲面屏,他脸上的神情已经缓和了不少,来到李承平身侧,问道:“怎么样了?”
李承平一脑门的汗,施完针后才有空抬手,掖着袖角抹了抹汗,“太子妃这是五脏六腑俱损,尤其这血气亏损十分严重。幸好还有一口气吊着,这几日多加调理,能恢复四五成。”
“是因为赶路?”
“非也。”李承平也十分不解地站起身,对着祁琮说:“太子妃这至多赶了两炷香的路,只是她这身体,也不知怎的,突然间就不行了。我暂时还没有查到是什么原因。”
祁琮摆了摆手,其余四人明白他的意思,纷纷离开了营帐。
当时着急诊治,她身上只简单地清理了一番,衣襟和袖口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夜色浓稠,营帐内燃着烛火,昏黄色的烛光笼罩姜雀灵身上,充满了一种朦胧的虚幻感。
祁琮坐在床边的交椅上,看着面无血色的姜雀灵,回想起她那句来不及说完的话,侧面证明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噩梦,就是真实经历过的事情。
也侧面证明了他心中的猜测:姜雀灵果然是仙界派来的人。
祁琮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剩下的,就交给孤吧。”
*
己酉日。
从演武场回来后,祁琮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走到桌前喝了两杯热参茶,随后转身,绕过曲面屏去看还在昏迷中的姜雀灵。
经过几日的诊治与调养,她的气色好了不少,连李承平都说再过一两日,她就能醒过来。
祁琮坐在交椅上,打开舆图正要看,营帐外响起秦坚与宁长策的说话声,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身形一顿,随后放下舆图冲到外面。
他站在营帐外,四周查看了一番,随即往杂役营帐疾步走去。
夕阳已落下,天空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