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年冬，初雪至，此景是为瑞雪兆丰年。
云霓展开了宫中长姐递来的一封家书，信篇冗长而平淡。上头女子的簪花小楷秀丽又标致，正如云书其人。
她从近日京城天气说到新嫂佟佳氏，从妹妹云霓说到侄女琇莹，又从宫中境况说到准格尔求娶大清公主和亲。
姐姐头番说得这般多，可云霓仍是有些不解其意。
「蓁蓁亲启：
近来京城每每都是下雪天，寒气深重。吾妹切记，莫要同几位交好的格格们外出贪玩，以免染上风寒，于家中更要照顾好自己，省得阿玛额娘同姐姐为你忧心。
三哥新婚燕尔，礼虽到，可人未至，长姐心中生憾。素来听闻你与佟佳氏格格有些交情，其中尤以三嫂更甚。代长姐向新嫂问好。
族中几位婶母与额娘通了书信，几个适龄的堂姐堂妹已然发嫁，你已至待嫁之年，好生寻一个瞧的过眼的族中子侄。依姐之见，赫舍里氏人才辈出，不乏是一个好的选择。
前些日子我听额娘说，长嫂再度有孕，且孕中不适之况加剧。钮祜禄府上照看琇莹的乳母与嬷嬷可还尽心？这些都是额娘亲自挑选，想来也是耿耿忠心的。在此先恭贺长嫂了。
……」
两月前，佟佳·令仪奉着圣旨，十里红妆的嫁进了钮祜禄氏弘毅公府邸为新媳。
好事成双，彼时长嫂纳兰氏诊出喜脉，这是继长孙女琇莹之后的第二个孩子，赫舍里氏盼望着是个男丁，那便是钮祜禄府的嫡长孙了。
一男一女，也是为纳兰氏凑成了一双“好”字。
不过云书尚且不知道的是，三嫂佟佳氏也诊出了喜脉，正是成婚当日的喜子。
二嫂白氏虽然表面上欣喜祝贺，无半点落寞之意，可众人能瞧得出来，她心下依然焦急。
云霓折了折信纸，接着往下看了过去。
「华妃与莞贵人双双被冷落于宫中，华妃向养心殿递了一封陈情书，我瞧着皇上的态度很是动容。前些日子毓庆宫家宴，莞贵人更是凭借云水碧下纷飞的蝴蝶而重又恢复了皇上宠爱。
再者就是，于皇后宫中晨省之时，皇上亲口所说，准格尔派人入朝求亲。且是为英格可汗求娶大清的公主做王妃，以安边民之心。
□□公主下嫁和亲也属常事，以往都是从宗室里头挑选一适龄女子封为和硕公主下嫁便是。只是此番他们求娶的，是嫡亲公主，而非宗室女子。
宫中养育公主的唯有贵人曹氏的温宜公主和欣嫔吕氏的淑和公主。皇上的态度……叫我心下一惊。若非温宜公主不是足岁，只怕是皇上也肯让膝下公主远嫁那和亲的边疆之地了。
最后倒还是皇后提议将朝瑰公主下嫁准格尔……礼制是固伦公主的待遇。」
朝瑰公主是先帝的一个贵人所出，尚还未嫁，是皇上如今最小的妹妹。原是和硕公主，如今也封了只有嫡公主才有的品级，固伦公主。
这和亲一事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只不过还有甄嬛提议着公主的嫁妆由曹贵人来办理，这便是让曹贵人惊惶担忧了。
毕竟，她膝下也有女儿，也有着公主下嫁和亲的可能。
不过让云书与欣嫔寥寥几言驳回去了，甄嬛此举，杀人诛心。
云霓再次感叹帝心凉薄，那准格尔的英格可汗早已年逾古稀，哪里又是公主良配。
朝中有可堪用的武将，她二哥海古拉便是其中之一，可这能用一个女子便平息的边患，皇上又何须动用千军万马呢。
云霓对皇家嗤之以鼻。
*
朝瑰公主仪仗早已出城，又是一日景仁宫晨省。云书静默地注视着华妃落寞远去的背影。
皇上虽未宽宥华妃，可态度到底也是软化了下来。欣嫔刮着茶杯上的浮沫，笑意盎然地暗讽着安陵容与甄嬛，可见她二人早已离心离德。
甄嬛扫了一圈宫中妃嫔，和贵人富察氏与齐妃李氏双双躲开了她的视线。云书心知肚明是什么原因，只是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没人不知道这个道理。
云书与欣嫔刚出了景仁宫，只见敏贵人身边的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落满积雪的宫道上寒凉刺骨。
那小宫女“扑通”一下就跪在了云书跟前，哭哭啼啼地：“求荣嫔娘娘去看看我家小主吧。”
“这是怎么了？汝欢，你是珠妍自科尔沁带来的贴身丫鬟，不会如此不顾规矩。别急，细细与本宫道来。”云书叫彤漪扶起了汝欢。
欣嫔也在一旁劝导，只听得汝欢说。敏贵人见红了，又不许太医来诊治、且拒绝进食。
“怎么会见红呢？”云书同欣嫔对视一眼，脸色均不是太好。云书先吩咐了彤漪去景仁宫那走一趟，向皇后禀告。
毕竟皇后才是六宫之主。
而后欣嫔也差人去太医院再寻一个太医过来。敏贵人的禁足已经解除了，可她最近不甚外出走动，身边的厨子也都是科尔沁旗从蒙古送到皇宫特意为敏贵人准备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钟粹宫血腥味浓重，并未散去。等到云书与欣嫔再去瞧敏贵人的时候，她已经醒了。
欣嫔掖了掖敏贵人的被角，“正午我们来的时候你正睡着，如今你醒了，我与荣妹妹便来看看你。”
“不过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见红呢？”
敏贵人无力地摇摇头。
她发上的抹额，是云雁细锦。湖蓝的颜色衬得敏贵人脸色愈加苍白。
“岁寒大雪，禽鸟俱绝。”敏贵人咳了咳，“其实孩子的事，我心中已有了定论。”
敏贵人屏退了众人，殿内只留下了云书三人。
她有些轻嘲，“是过敏。”
欣嫔顿了顿，脱口而出便是一句“什么？”然后又蹙了蹙眉，“怪不得皇后把你宫中小厨房的芬儿送进了慎刑司拷问。”
敏贵人只微微迟疑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她脸上一晃而过的神情，云书看在眼里。
其实她们又哪里知道敏贵人落胎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