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孕,姐姐不高兴么?”云霓斜靠在软炕上,看着云书缓缓一笑。“怎么这个表情?”
“没有。”云书摇了摇头,“你有孕,我自然高兴。”她又接着说:“珠妍最近身子不大爽利,温宜又爱闹。我这些日子忙着去钟粹宫,竟忽视了你。”
云霓轻笑,“姐姐难道不是故意躲着不见我的吗?”
见云书神色一怔,垂下了眼睑。云霓蜷了蜷手指,低低自喃道:“我最了解你了,你是在怨我擅作主张的入了宫。”
心思被妹妹一语道破,云书显然有些慌乱,张了张嘴,只吐出了一个音节,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怨吗?或许怨吧。
明明云霓可以仗着家世来拥有大好前程,却非要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羡吗?自然也是。
妹妹打小儿跟在额娘身边,不比自己沉迷诗书。蓁蓁聪慧又伶俐,其实当年若是她入宫,想来也不会遭遇这连失两子的痛苦事件。
“姐姐待敏嫔可真是亲近,这份儿亲近,怕是连欣嫔都比不上吧。”云霓的语气故作天真,眸色沉沉。“姐姐能庇佑欣嫔平安产子,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看顾自己的孩子?”
“昔年你归家省亲,我便嘱咐过你。我同你说,这宫里的争斗从未停止过,叫你不要掉以轻心、甚至还要先下手为强!可你呢?”
云霓穿戴着精致护甲的手骨重重磕在玉桌上,她胸口起伏,显然是怒极。仿佛多日的不满全在此刻尽数都宣之于口。
“我的好姐姐……自视甚高只会害了你。”云霓看着不发一言的云书,终于缓和了语气:“宫中女人须得拢住圣心,方会有宠有子,才能光耀家族。而非是像你这样一蹶不振,甚至迁怒于我。”
“我因何入宫?不就是要来帮衬你,以固我钮祜禄门楣的吗?阿玛和哥哥在朝中愈发显贵,族中亲眷大多也很是争气。”
“放眼整个满洲,咱们家已然是烈火烹油了。而且最要紧的是,再也挑不出第二个武将海古拉了!君心难测啊姐姐!”
云书脸色苍白,紧紧地握着手帕。她知道妹妹所言有凭有据,全然在理。
是她自己不好,疏于防备、清高自傲是因,亲妹入宫、连失两子是果。
“我……”声音带着些许哽咽,云书的目光殷切又悲伤。“幼时你我两个就跟着哥哥们一同在书房听习阿玛教诲,可我每每不觉其意,只想舞文弄墨、醉心山水。彼时我只觉得我是阿玛的女儿,除了公主,再没有什么闺中女子能比得上我了。”
“这个世界上便没有不畏强权的,我就这么想着。我的阿玛和哥哥都是顶顶厉害的大员,未来出阁时婆家也绝不敢下了我的面子……可偏生的命运让我入了紫禁城。”
“入宫后,我凭着额娘的教导与额娘所授执掌中馈的法子,于宫中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可到底在闺阁做女儿家和在宫里做妃嫔的想法是不一样了。”
云霓木着一张脸,姐姐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矜贵骄傲的。哪有如今的这番脆弱疲态?云书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在宫里头家世背景只能算作锦上添花。真正重要的,不是皇上的恩宠,而是看谁的心够狠、手段更高明。”
“自当年我第一次小产后,你秘密告知我,安陵容擅制香一道。那件事便疑点重重了。那只名叫松子的猫怎会恰到时机的发狂?素来低调的皇后又怎会在特殊季节大张旗鼓地召后妃入景仁宫赏花?”
云书走到了妹妹身边,拉着云霓的手。“可是蓁蓁,我的的确确自视甚高,可我也并非是耳钝目浊。这些事情我不是不知道,但我们没有办法……”
“太后是皇上的生母,更是皇后的靠山。”云霓一怔,她没想过会姐姐会给她这个答案。随后讷讷出声:“只要太后还在,皇后大清国母的地位与尊荣,就永远都不可能被人撼动。”
纵使皇后毒害嫔妃、戕害皇嗣,早已在后宫中恶贯满盈,可只要有太后在,乌拉那拉氏便永远都不会倒。
云霓早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这一故事的结局,身为旁观者时她指责姐姐心慈手软,一旦成了当局者,她才知道,在宫中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云书很聪明,云霓也一点就透。她定定地看着姐姐,然后压低了声音:“桃柳是太后的人?”
云书犹疑地点点头:“桃柳跟孙姑姑沾亲带故,虽是那拉氏包衣,想来在宫里也是听命于太后的。”
当年皇后是冲着和贵人富察氏胎中之子去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也叫皇后一石二鸟了。
去岁冬月云书落胎,其中也不会少了皇后和太后的手笔。至于这真凶到底是谁,姐妹两个只能相顾无言,欲言又止了。
“罢了,你好好养胎。”云书握着云霓的手,语气庄重:“你一直都比我更会管家掌事,驭下之道、玲珑心思,这些都是我比不了的。”
“我很期待这个孩子,蓁蓁。这是你的孩子,无论男女以后都会唤我一声姨母。更何况,我相信你,你一定做的比我好。”
云霓的神色略有松动,她眉眼柔和。在与姐姐推心置腹一番后,冷寂深宫中只有姐妹的亲缘是温热的,两颗心愈发凑近,这是旁人比拟不了的。
“这声‘姨母’估计只能私下叫叫了,紫禁城宫规森严,对吧,荣娘娘。”云霓顺台阶而下,云书留在这里用了晚膳。这是自云霓入宫后,姐妹两个为数不多同桌用膳的时刻。
看着云书回宫的背影,云霓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今日,一夜安眠。
*
翌日,祺贵人满脸笑容的前来探望。“来给姐姐贺喜了。”
云霓抿了抿唇角,招呼着祺贵人就坐。她笑意盈盈,谢过了祺贵人的心意。
“姐姐还不知道吧,碎玉轩有人强闯宫门,听说有个宫女碰了刀剑,如今人已经不在了。”祺贵人满脸厌恶,而后想到了什么,略一皱眉。“真是晦气,妹妹口无遮拦冲撞了姐姐,还望姐姐不要怪罪。”
“是那个莞嫔的陪嫁,名叫流朱的吧。”云霓摇摇头,祺贵人仍旧笑着:“原来姐姐知道啦。”
“莞嫔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