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宫里的喜日。
尤以碎玉轩莞妃、长春宫齐贵妃处最为热闹。延禧宫安嫔那里,近来行事倒是低调。
平郡王福晋今日向寿康宫递了牌子,携着两个儿媳来入宫服侍太后。纳兰·瑾瑜便在其中之一。
太后午睡时,瑾瑜得了婆母准许,这才偷偷地溜到了承乾宫来寻云霓。
云霓微微惊诧,然后调笑她:“不在太后身边候着,怎么反倒跑承乾宫来了?”
瑾瑜现在不过是个贝子福晋,而云霓也才是个贵人。一个外命妇、一个内命妇,她们二人如今是没有资格在后宫会面的。
瑾瑜坐在云霓身旁的软垫上捶了捶腿,一双眼睛扫了扫周围侍奉的宫人。待几个宫女都退下后,她低声抱怨:“我那妯娌,她对太后的奉承与讨好就连额娘都看不下去了。在府中也没见过她如此殷勤。”
平郡王府原有七个孩子,只可惜夭折的夭折、病逝的病逝,如今拢共就剩了三人。
四子福秀、六子福靖、七子福端。
余下的这三个孩子俱是嫡福晋曹佳氏所出,自纳尔苏故去后,爵位便担在了嫡长子福彭身上,惜天有不测风云,平郡王福彭没能捱过雍正四年的冬天。
他只留下了幼子庆明与孀妻费莫氏。皇帝迟迟未下旨让庆明袭爵,再加上福秀是一众兄弟里唯一有贝子爵、妻族又为纳兰的显赫之人。
因此众人猜测,平郡王世袭罔替的爵位怎么看都是非固山贝子福秀莫属了,想来是瑾瑜的嫂子不甘心自己丈夫、儿子的爵位旁落,这才拼命地讨好太后。
“以前在京中也听过费莫氏的贤名,怎么如今的做法,”云霓斟酌了两下,才选出了个中规中矩的词语,“……这么操之过急?”
“算了算了。”瑾瑜啜了一口茶,“要不是今日为了来看你,否则我才不会进宫呢。”
云霓揶揄地用了手边团扇,轻轻拍了拍瑾瑜的胳膊。“能侍奉太后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这话也敢大咧咧地往外说,可见是真不怕紫禁城的隔墙有耳。”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瑾瑜没好气地横了云霓一眼,“快叫你的小厨房备些午膳。我在寿康宫战战兢兢地如今都要饿死啦。”
这句话说得太过熟悉,云霓有些忍俊不禁。抬手传唤了在帘边候着的荠荷,两人便走到了食桌上。
“小厨房早就备好了午膳,小主和福晋先用些糕点填填肚子吧。”荠荷为云霓与瑾瑜打了帘子,瑾瑜点点头。
“大哥少年英才,只可惜身子骨不大康健,着实可惜。”瑾瑜有些心不在焉地捻了一块荷花酥。福秀比之福彭来,还是太过平庸。而且最要紧的是,福秀注重美色。
宫人一排排地端着玉盘鱼贯而入,云霓急忙朝瑾瑜食碗中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快些吃吧。”
“你瞧瞧你瞧瞧,这就开始堵我的嘴了。”瑾瑜笑着摇摇头,刚夹起来喂到嘴里,只见云霓在一旁干呕一声。呆呆道:“不是吧蓁蓁,我承认出嫁以后我的吃相是随意了点,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差劲吧……”
最后两个字她拉了长声,云霓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瑾瑜这才反应过来,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你、这……这不会是有喜了吧。”
“你还不算太笨。”云霓挑了挑眉,给了荠荷一个眼神:“我已经有孕三月了,这件事情瞒得严严实实的。也该到了出风头的时候了。”
皇帝于前朝勤勤恳恳地批阅奏折,一连两月未曾踏进后宫。再至先前,若非要说出谁最盛宠,那非甄嬛莫属。其次便是云霓、云书、祺贵人,再次便是皇后与安嫔。
云霓身量纤弱,有孕后也不常害喜,是近来才感知自己微觉不适。平日里她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件事情瞒了整整一月,才挑到如今这个时候爆出来。
“传太医——”
“小主!”
荠荷与芙蓉的声音重叠。只见芙蓉一路小跑进来,先是给瑾瑜见了一礼,而后兴冲冲地:“小主,景仁宫传来消息,说是莞嫔误穿纯元皇后的故衣、触怒了皇上。大礼未成不说,如今莞嫔已经被禁足在碎玉轩了。”
瑾瑜有些犹豫的看着云霓,云霓微微一笑,“去传太医来请个过场,然后再回了皇上与皇后。”
上月她葵水迟迟未来,便借着请平安脉的由头寻了叶则前来,结果果真如她所想。
“这是喜事呀。”瑾瑜弯着嘴角,实打实地为她高兴,她握着云霓的手,“在宫里生活本就不易,如今有了孩子,便是放心了。”
“对了,这件事情荣妃娘娘知道了吗?”
提及云书,云霓僵了神色。自打敏嫔寻死觅活之后、再加上她抚养了温宜公主,云书就跟住在钟粹宫似的,哪里还能顾得上自己这个妹妹。
见云霓恹恹的,瑾瑜便知道了宫里的传言并非是无风不起浪,“好啦。就算娘娘暂时还不知道,可待她知道后,娘娘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想来太后午憩也该起了,我得回去侍候了。你好好照顾自己。”瑾瑜起了身,云霓点了点头,“快去吧,别让福晋寻不到人。”
雍正五年二月,午时八刻。太医院院判章弥至承乾宫为明贵人请平安脉,诊出有孕,大贺钮祜禄氏。
未时二刻,敬事房查寻彤史,据实以禀,帝后大喜。赏赐金银珍宝无数,连太后也派了身边的竹息姑姑前来祝贺。
申时四刻。宫中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帝心大悦,着意晋封承乾宫明贵人为明嫔。
彼时皇后前至养心殿,再用先年阻拦沈眉庄封惠嫔一事故技重施,成功阻拦明贵人封嫔。
酉时。
皇帝下旨,吩咐以妃位用度赐予明贵人安胎,而对碎玉轩的安排则是只许以答应的份例给莞嫔。
酉时三刻,云书风尘仆仆地踏进了承乾宫偏殿。姐妹两个遥遥相望,一片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