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前日入了秋，余夏的燥热尚未完全褪去。
昨夜下了场大雨，今晨地面虽然干了个透，空气中却还氤氲着黏腻的湿热。
这样的天气睡觉都睡不安稳。
关玥在桌上翻了个身，今早花了半个小时弄好的空气刘海被细密的汗液濡湿，一撮一撮地聚在一起，紧紧贴在额头上。
蓦地肩膀被人轻轻推了下。
本就睡得不舒坦，她不耐烦道：“别闹。”
随后又翻了个面。
兴许是眼前的窗帘被人拉开了，一阵阳光无所顾忌地扑在她面前，在她眼前恍然一闪。
她有些恼了，把脑袋埋进手臂里，想再补会觉。
昨天通宵追完一部600多章的古早狗血小说，今早不巧赶上早八课，这会儿正好是近代史纲要，一门水课而已，拿来补觉非常合适。
关玥特地和室友顾思思一起挑了一个最后排靠窗的位置，根据关玥以往的经验，在这里干点小动作最不容易被教授发现。
“关玥……”
她的手臂又被轻轻撞了下，朦胧中她仿佛听见顾思思在叫她。
“关玥……起来……”
这声音软软糯糯的，确实是顾思思的声音。
“关玥……”
没错了，顾思思在叫她。
都说了除非教授说上课睡觉扣完平时分，否则就算是地震也别叫她。
顾思思没听明白吗？
“关玥！”
这声叫唤突然抬高了音调，而且听着像是中年男人的声音——
顾思思变声了？
就是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有点像……
像谁来着？
她搜肠刮肚，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声音。
“关玥扰乱课堂秩序，平时分记为零分！”
什么？
零分？
关玥猛地睁眼，面前站了个虎背熊腰的男人。
男人两手背在身后，镜框后一双精明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关玥，像是要把关玥看穿。
关玥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哪是顾思思变了声？
分明是近代史纲要教授顶了黑白无常的职，今天就要送她上路。
她擦擦嘴角的口水，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在全教室人的注视下缓缓从凳子上站起来，中途和顾思思交换了下眼神：
关玥：你怎么不提前叫我起来？
顾思思眉心微拧，用表情回答：我叫了……
教授脸上覆盖了一层阴云，他直视着关玥，语气不容质疑：“关玥同学，开课一个月以来，三次签到缺席，两次平时作业没交，总共来了四次，三次在睡觉，还有一次是在写你的论文！”
关玥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顾思思在桌下疯狂拽关玥的裤腿，关玥反应过来，刚欲同教授辩驳，教授脸色兀地轻松起来。
偌大的阶梯教室，除了空调机运行的声音听不见一点杂音。
这寂静只持续了几秒，教授冷冰冰的声音似冰雹般砸向关玥：“行为恶劣，平时分为零。”
“教授！”关玥困意全无，精神劲头上来了，追着教授一通委屈，“教授，我错了，我错了……”
下课铃声骤然响起，惊得关玥后背一凉。
教室里的同学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一个个像看笑话没看够一般盯着追着教授屁股跑的关玥，直到离开教室。
教授冷着脸，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拔出U盘阔步走出教室。
关玥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他，嘴里不停地念叨：“我下次一定好好听课……”
“我今晚就把作业补上……”
“平时分给个及格分呗……”
“关同学！”教授突然停下，站定在关玥面前，恨铁不成钢道，“课堂是严肃的，不是放纵自我的地方，你作为一个师范生，这点你不懂？你对自己没要求，跟我私下提申请，以后都可以不来我的课堂，但是你既然来了就不要在我的课堂上影响我和其他同学……”
“教授……”关玥嘟着嘴，恳求道，“我那平时分你别全扣啊……”
“关同学，如果你对我给分有意见，可以直接向教务反映。”教授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如果你以后当了教师，站在三尺讲台上给学生授课，而你的学生在课堂上做你今日的行为，你就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关玥低着头，装出一副认真听训的模样。
教授语重心长道：“也许你不会给你的学生这么严厉的惩罚，但我这么做是希望你能及时醒悟，朝一个好老师的方向去要求你自己。”
“你不够尊重教师这门职业，也辜负了你自己的专业选择。”教授挪到走廊边，面色缓和下来，“你骨子里对这门职业没有热爱和认同，所以你现在就像咸鱼一样没有动力，也没有方向。”
教授成天上课说些有的没的，拉着哲学、历史学还有其他人文社科的理论大谈特谈，给关玥一种他活在理论建构中的错觉。
而刚刚的几句话，倒是接地气，说的都是事实。
她填这个专业，完全就是因为这个专业以后找工作方便，而且相当于其他专业而言，没有像996、007之类的病态要求。
论热爱，确实没有多少。
教授回正身子，见关玥似乎认识到错误之后便提步离开。
不过他未走两步，便又折了回来。
关玥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今天晚上报告厅有师范生技能大赛，你看了交一份感想报告给我。”
“啊？”
“你应该亲眼见识一下，当你在我课堂上做大梦的时候，你的同龄人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他们也还只是和你一样的大学生，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算半个教师。”
关玥正想编个理由，偏头瞥见教授不容拒绝的神情，闷闷答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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