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汝安!”
好像从极为遥远之处传来一丝呼唤之声。
那是何人之名,有些亲切的暖意,却又唤醒一阵锥心刺骨般的痛楚。
阿玘在混沌中睁开双眼,眼前迷茫一片。江涛吞吐,浑黄的江水携卷着丝丝缕缕雾气从身畔流逝。举目而望,在遥远的天穹处,亦是尘土般灰黄的浓云翻卷涌动,飞速腾去。
这里是何处?
阿玘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试着挪动身躯,同样是麻痹沉重的。
她好像陷入了名为困倦的粘稠泥沼中,稍不留神,就会被彻底吸入,再也无力挣脱。
……
“汝安!汝安!”
呼唤声更急切了,那声音好似连连叩在阿玘意识的门扉之上,试图将她唤醒。
汝安……
她试着嗫嚅此名,如同在吮吸一种久违的果实,甘甜的记忆随之缓缓苏醒。她好像看到了连绵苍莽的群山在日暮中沉静而栖,在其中一座山头上,有一小小的女子正倚靠着松树浅眠,带有残留暖意的暮光浮其面上,而后被高大的身影缓缓挡住。她后来才意识到,那个身影在帮那浅眠着的人挡光。
可他不是随后还是叫醒了她吗?
她忍不住轻笑,微启双眸,混沌的世界被瞬间抽离于眼前,惟剩下熟悉的床栏和帷幔在视线里轻轻扭曲摇晃。
牧茧见到阿玘醒来,轻松一口气,这无疑是又在鬼门关晃了一遭。但来不及庆幸,他有些强硬地从床上把还晕眩着的阿玘扶起来让她靠着自己,先用指腹轻轻按她的脸试图让她清醒些,再慢慢给她穿外袍。
“兄长,我刚刚好像梦到你了……”阿玘的声音轻轻的,似乎还陷在梦里不愿醒来,“那时候在山上,你给我挡着光,是想让我好好睡吧,那为何还是把我叫醒了……”
柔软的絮语萦绕着牧茧,光是一声“兄长”便让他禁不住屏息了片刻。他一时陷入恍惚,可很快又敛起神色。
“别说胡话了。”他正色道,“阿玘,神使已在门外了,请你去拜神殿祝舞,你若清醒了,就赶快起身!”
片刻宁静后,一声轻叹从身前传来。
“醒着呢。”纤弱的少女如御风般轻盈地旋转起身,顺带穿起暗红锦缎的神女服。身体还有些微麻,但可以勉强立住。
“恭迎神女!”
门外的神使发出有些不耐的语声。
牧茧见阿玘理好衣装,急忙递来一张细小的绢纸条,上面细密地写着几行字,阿玘匆匆扫过,顺手丢入香炉中。
贺兰玘,自长原来此有月余,封神女,殷华州主,下任百越国后。
今日享受封礼,献神舞,游石门祭,受万民朝拜。
自用药以来,阿玘的记忆时常暂失或陷入混乱,牧茧随时准备好这样的绢纸,让她快速掌握她的身份和最近需要应对的要事。
阿玘苦笑,有时候,她对自己的了解也不外乎这短短两行字了。她知道眼前之人是谁,知道自己在何处,可更多的都是一些破碎不全的画面在脑海中乱窜,难以串织成线。
正午的日光透过门上的薄纱,倾泻在她有些苍白的面孔上。她漫无目的地透过门上的空隙向远处眺望着。此时,恰从遥远的某处传来一阵低沉的撞钟声,那钟声经历过长途跋涉后,直撞到阿玘的胸口。
咚——咚——
邯郸梦断,漏尽钟鸣。
有时候,可能只是一场梦,一种声音或气味,都能瞬间将她带往遥远的过去。
不过很快,她便重新敛起神色,伸出纤弱的手掌决绝地推开眼前这扇纹饰繁复、漆黑厚重的大门,一脚踏进无尽的未知之中。
2
神使将阿玘送至殿外,便伏在地上,恭候神女入殿祝舞。殿内等候的俱是各族长老、大臣和一些身份特别的亲信,神使是无权入内的。
阿玘独自进入殿外的回廊,红色的暗影一瞬间罩住了她。这片回廊由漆成大红的木雕围成,木雕外,间或垂挂着暗红色的薄纱,薄纱末端缀着三两个风铃,时而被风拂动着发出忧郁的叮铃声,回廊顶的角落还饰有散发幽暗光芒的红灯笼,灯笼表面绘有兽纹,起初用余光看到还以为是在暗处藏匿的小兽在伺机狩猎。太暗了,阿玘不禁皱眉。她有些疲惫似的闭了闭眼,强撑着肢体前行,可是视野还是在这样层叠的红的压迫下开始逐渐扭曲起来。
阿玘明白,虽然她醒了过来,可是并不意味着此番药效已过。
回廊悠长,呈真正的回字形向内殿延伸,据说只有极有定力的人才能顺当地走到内殿,而不至于晕倒或癫狂。阿玘猛然回想起刚来百越,到拜神殿“化神”时,也在这长廊走过一回,那时候便被这长廊之奇异所震慑。可直到现在,眼前长廊的地面和两侧开始出现双影和错位,眼前是迷雾一样的红色在扭曲晃动,脚底也感觉越来越虚浮,阿玘才真的意识到这回廊的厉害之处。阿玘拂着额,艰难地拖着步子往前挪,不过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让内殿的人察觉出异样,毕竟,她时而毒发之事也只在小范围被知晓。为了节约时间,阿玘开始向侧面挪动,想扶着墙快速前行。还差最后一步,她将身体先歪倒过去,不料却没有摸到任何支撑。
阿玘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甚至来不及在脑海中生出任何想法。
突然,一双纤长有力的手臂拦腰抱起了她。熟悉的青蒿味刺激着鼻腔,阿玘认输般任对方抱着,唇边勾起浅笑,就势环住了对方的脖子。
“兄长,来得真巧。”阿玘闭着眼轻哼着说。
亓珵见她这副毫无顾忌的亲昵样子就来气,索性松开手让她落下去。
只不过,是微屈着膝,慢慢松开的手。
“松开!”亓珵口吻严厉。
阿玘从来都有一种无视他情绪的能力,身体虽然已经站在地上,放在他脖子上的手却还勾着,非但没松,还厚着脸皮在他怀里蹭了蹭。
“你!”亓珵气急,但又无可奈何。他猜想,她可能刚发过病了。
“兄长,别动,让我吸一口雄性的精气,要不然我就撑不住了。”对亓珵而言,这话说得极具挑逗意味。可他虽嘴上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