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体却不敢挪动半分,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恰是事实。
“好了,要误时了……”亓珵轻轻拍着阿玘的背。
阿玘慢慢将头抬起来,漆黑的双眸中没有光。
“兄长,你之前说……随便跳就行了,是吗?”
亓珵笃定地点头,其他的他都尽可能安排稳妥了。
她在他面前晃了晃袖子。
“这次没有对我的衣服动什么手脚吧。”她笑了,他也没忍住被她逗笑了。
随后,他看着她孤身一人,强挺着脊背踽踽向前,却忍住没有再扶她。
3
难为她记忆已经如此混乱,还记得他们少时,他故意在她的衣服上动手脚的事。
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庇护的小小的女孩。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贺兰玘。
她被亓父收为义女后不久,亓家便返回都城定居。亓父重新回到长原国的权力中枢,亓珵与她则从山野之子摇身成为望族之后。
那时的他,还不甚清楚个中曲折,只觉市坊嘈杂,再无安宁。早先虽也读书习字,但是自身份改变后,亓父正式以望族教养子女的方式培养他们,为了早日让他们在都城同龄人中有一席之地,不要成为边缘而醒目的存在。
为此,他的课业日益繁杂艰深,且常与世家子弟交游,而她,则不得不周旋于各类府邸宴席,学起各种女子的技艺,练舞便是其中之一。
衮鼓低沉轰鸣的声音响起,台上着暗红锦缎的女子开始起舞。未经任何演练,仿佛只是内心最自在的抒发,却足以震慑所有人的心魄。亓珵不禁看得入迷了。少时虽也见过她起舞的样子,可从未见她如此恣意,好像彻底从沉重的躯壳中挣脱而出,四肢充满不可思议的活力。配合着她的动作,隐匿于内殿各处的乐器发出起伏悠扬的乐声,舞台周围的半透明帷幔被机关支配着以不同的形式翻转摆动,而最能起到关键作用的,是笼罩在整个舞台上方,以暗红色油纸制作的巨大机关,正随着操作者的动作不断地翻转。从远处看去,时而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时而似烈焰燃烧,时而又像怒涛堆起千层浊浪,循环反复,直至曲终。
在最后一瞬间,机关幻化成万千碎片在舞台上散落,四下里亦从上方落下粼粼闪光的粉末。
“神女皈依,天佑百越!”突然从人群中爆发出似是狂喜,似是哀嚎的叫声,随后人们的窃语声、叹服声、议论声,纷纷交织在一起,如浓烟般难以化开。
待众人散去后,亓珵来到符烎面前,作势下跪施礼,被对方抢先扶住手臂。
“本王说过,司礼在本王面前,不必行此大礼。” 符烎音色低沉沙哑,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彬彬有礼的姿态与他的残暴酷虐常常是并行不悖的,因此没有人会因为他表露出亲和或赞赏就对他放下防备,以为自己具有恃宠而骄的本钱。
“谢过王上。”亓珵坚持施行过面见王族的大礼才缓缓起身。
“今日的祝舞,属实特别,司礼有心了。”
“神女祝舞是王上交代的要事,也是整个百越的大事,卑职不敢怠慢。”
符烎轻轻点头,让人看不出一丝情感的起伏,唯有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闪着冷冷的寒光。
阿玘结束祝舞后,直接顺着舞台正中的密道抵达内殿下方的暖阁。到石门祭开始还有两个时辰,她可以先稍事休息、更衣。其后一段时间,亓珵都会陪伴着她。
刚刚在台上,有一瞬,她差点就要丧失意识,好在通过减小动作幅度和调息,慢慢恢复一些神智。念及此,后颈不禁生出一些冷汗。她不敢想象若是一步踏错,会有怎样的结局在等待她。
她骤然想起刚来此处时,受百越礼的那日……士兵的嗤笑……男子的目光……野兽的嘶吼……凌乱的记忆如藤蔓缓缓自脚腕盘绕而上,阴冷刺骨……
就在她即将被拖曳进无尽的黑暗,几近窒息的时候……
她感到自己颤抖的手腕被一只有些微凉意的手掌,缓缓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