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玘像个孩子一样缠着亓深,让他给她讲各种各样的事。亓深好不容易将她哄睡,悄声离开房间。
牧茧在门外等候多时,见亓深出来,立刻打起精神,双手抱拳。
“将军。”
亓深轻轻摇头,将他的手按下,“叫我亓深就好,我已不是将军了。”
牧茧神色一黯,但没有过多追问。
“她,怎会如此……”亓深向卧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示意牧茧到稍远的地方叙话。
他们在院中一处石桌旁坐下,牧茧亦望了一眼阿玘卧房的方向,随即垂下了头。
“她现在,很不好。”他有些不敢看亓深的眼睛。
牧茧开始讲起他与阿玘离开河中那日的事情。那一日,他们还在城外的寺庙里,听到有消息说将军被俘,百越重兵压境,索要贺兰女。传信的人说,百越人将将军绑缚在城门前,声称若河中城交出贺兰女,便放了将军和整个河中,若是一个时辰后还不交人,百越铁骑便会踏平河中,鸡犬不留。
那时的河中城,看似别无选择。亓深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一日,城中民心涣散,怨声载道。人们互相猜疑,想找出到底是谁窝藏了贺兰女,却没有一个人想过要拿起武器,奋起反抗。亓深到那时仿佛才看清,这座自己一直拼死守护的城池,究竟是怎样的面目。
河中处在三国接壤处,虽有客商频繁往来,城中看似繁荣喧嚷,可也长期是兵锋所指,战乱不休,动辄易主,好不容易过上数载太平日子,没有人希望这一切,因为一个甚至不知其名的女子而崩毁。
而那时的汝安,在听到消息后,顷刻间便冷静下来,好像已经为这一刻做了太久的准备。她换上一身素白的衣服,翻身上马,疾驰而去。牧茧随她,从城西那条山路赶到了城门前,只见黑压压的百越大军拥堵在前方,难以计数,却不知亓深究竟在何处,只是远远地见城门口伫立着一根长杆,上端好似绑缚着什么。汝安下马,静静地遥望了那个方向一会,随即走过漫长的沙地,向那片黑暗之海走去。
她孤身与百越大军对峙,晚霞的光辉倾泻在她的缟素之上,似鲜血晕染,好像她走来此处前,已经历了一轮又一轮血战,而在天际的另一侧,惨白的弯月缓缓上升,几乎融化在天幕里。
突然,一枚石子从队伍中飞出,向他们砸去,牧茧一跃上前,以刀背将石子挥开,却被从队伍中冲出的数名百越士兵围住,卸去了武器。
为首的将领便是符昍。他高傲地立于马上,神色阴沉,不知在作何想。只见他骑马走近汝安,高声问道:“什么人?”
“你们要找的人。”汝安冷静地回答。
“我们?要找的人?”符昍谑笑,骑着马原地转了一圈,引得百越兵士亦跟着哄笑。
“什么名字?”
“贺兰……”
“有姓无名?”
汝安抿嘴,回想起碎裂成两块的白玉之间,静静卧着的那个字。
那个在亓深陷入昏迷,沉沦在至深的黑暗中时,一遍又一遍呓语的名字。
“吾乃贺兰嫡系独女玘,吾母正是百越现任神女、弃皇之后,贺兰箜。”她清朗地说出这句话,唇边似还带着微笑。
阿玘的声音不大,但一种无形的力量似乎贯穿了在场所有人。过半晌后,符昍冷笑一声,转身回到大军中。
“将他们带走!”
2
他们像囚犯一样被带回百越霞萝,关在一处阴暗的牢房中。很快,“百越礼”被送至他们二人面前。牧茧试图争辩,称阿玘是贺兰族人,是百越未来的神女和国后,却只换来那些守卫的冷眼和谑笑。阿玘轻握住他的手,用眼神告诉他多说无益。她将临行前藏在耳坠中的药丸悄悄塞给牧茧,那正是秋浔曾赠予她的无澜。
她悄声对他说:“阿茧,你现在服下无澜,这百越礼,是奇毒也好,是怪药也罢,通通不能伤你分毫。”
牧茧曾听闻过无澜,秋浔历经十余年钻研也仅得两枚,一枚赠予了亓深,随后转送亓珵,一枚竟送给了阿玘。眼下,这枚千金难求的小小药丸又到了他的手中。
“那你呢?”
“别担心,我还有。”阿玘故作轻松地笑着回答。
牧茧不语,这在他而言,不过是一句显而易见的谎言。
他快速将药塞回阿玘手中,随即将面前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阿茧!”
“磨蹭什么呢,该你了!”士兵在门外不耐地催促着,还走过来以刀柄用力敲打木栅门。
牧茧看着阿玘,示意她先偷偷服下无澜。阿玘回看牧茧,眼中却满是决然和坚定。只见她低头看了面前的杯子一会,抿了抿嘴唇,随即猛地将杯中液体饮下。
牧茧下意识抓紧阿玘的手臂,眼中满是担忧。阿玘看着他,还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有味道。”
“为何不服下无澜?”他压低声音问她。
“你不要,那我也不要,留着以后或许会有用的。”她佯作无事,牧茧却一眼看出她心中的不安。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见他二人无事,值守的兵士便将阿玘带走,只留牧茧一人继续待在牢房之中。他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数日后,兵士才将他带到阿玘所在的平宣殿。本来,那些百越人打算放任牧茧在牢中自生自灭,是阿玘连续数日不进食水,以命相逼,才将他从牢中救出。时隔数日,牧茧再见到阿玘,虽明显感觉到她有些虚弱和古怪,但并未多想,只单纯以为是她连日未曾进食的原因,直到……
讲到这里,牧茧停下斟酌字句。亓深见他愁眉紧缩,心口不觉随之揪紧。
“她怎么了?”见牧茧迟迟不开口,亓深忍不住追问。
“总之……我得知阿玘,中了一种名为苦争春的毒……”
亓深痛苦地垂下头,想要呼吸,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咽喉。他曾听秋浔提起,苦争春是一种烈性□□,虽然不会时时发作,可一旦药性被激活,则会让人彻底失去神志,只是一心想要纵情欢爱……若□□不解,则如五内俱焚,肝肠尽断般痛苦。
“可有查过,是她的百越礼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