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独立。 矮丘之上,众人皆盘膝席地而坐,两方几大高手各成阵势,彼此对峙,围坐成一偌大战圈,将闭目静立的关七围在其中。 “在下姜任庭!” “在下姜端平!” “我弟兄自步入江湖,无论敌手寡众,皆并肩而上,只因我二人所练之功为合击之法,今日论道亦是如此,还望几位老前辈不吝赐教。” 值此时候,那身份神秘的两兄弟也报上了名姓,正是“天下社”的姜氏兄弟。 一人浓眉大眼,身上流露着草莽之气,一人则是英俊潇洒,气态逸雅。 二人约莫而立的岁数,一人蓝衫,一人锦衣。 原本照陈拙之本意是想“神州盟”连同“天下社”,再加“权力帮”,合三方之力先以雷霆之势将这些不知变通的老顽固尽数扫清,届时改换江湖,再定谁主沉浮。 但现在…… 一个个气机勃发,目光灼灼的环顾众人,似在寻觅对手。 “不若老僧先来。” 喑哑嗓音响起。 懒残大师叶哀禅脸颊焦黄,眉眼狭长,面相竟天生有异,与陈拙那鹰视狼顾之气象遥相对峙。 却说异在何处? 这人凸额兜颔,远观之下,犹若一条垂暮苍龙,就连开口放言,其声也犹若龙吟,气象端是惊人。 陈拙在皇宫内也曾翻过几本摸骨批命的相面之书,若依相术而言,这可是帝王之相,九五之尊的骨相。 此人便是韦青青青的大弟子,亦是许笑一、诸葛正我、元十三限的大师兄,只因昔年犯下重罪,方才遁入空门,出家为僧。 便在众人决定论道之际,月华已隐,天降大雪。 洋洋洒洒的雪瓣转眼掩了山河大地,遮了山坳,覆了土石草木。 然众人尽皆纹丝未动。 叶哀禅白皙右掌上绕着一圈念珠,忽食指一颤,指发剑气,那气机嗤嗤激射,落于地面,留痕而散。 待到食指一落下,一拂僧袖,拂去了石屑,地上立见露出个“佛”字。 叶哀禅径直看向陈拙,“陈盟主,你且看看,这是何字?” 陈拙一愣,但很快便明白这是挑上自己了。 老和尚分明是想和他以口中之道争锋,语藏机锋,今日他若说这是个“佛”字,便会正中下怀,和尚可是最擅嘴上功夫,天花乱坠,论法辩机。 看来是想先败他,以乱众人之心。 他屈腿而坐,坐于虚空,周身气机神异非凡,“有意思,咱也算纵横江湖多年,斗招斗力,斗劲斗巧,今朝还是头一回与人斗嘴皮子功夫……依大师之见,那是个何字?” 叶哀禅垂目回道:“这是个‘悟’字。” 有意思。 见佛说悟么? 陈拙眼神一亮,但又摇头,轻声道:“错了,本侯看来,那分明是个‘杀’字。” 他说“杀”字,杀念已动,杀机已起,杀意已生,众人只觉天地骤冷,皓月更寒,周遭山风大作,带起阵阵切肤之痛,如钢刀刮过,一个个不由心下骇然。 这杀念之盛,虽无形无质,却已令人切实感同身受,真实不虚。 更惊人的还在后面,他双眼一凝,立见精光夺眶而出,激在飞雪之上,那雪幕中忽跃出个人来,身形轮廓与陈拙相近,握拳踱步,在风雪中时聚时散,飘忽无常。 目光再落,虚影已朝叶哀禅扑杀而上,拳意滔天。 叶哀禅与陈拙视线一对,只觉陷入无穷杀机之中,如引火烧身,更可怕的是,他眼前恍惚,月下浮出重重幻象,矮丘开裂,如通幽冥,几副皮肉坠烂,满身蛆虫的骸骨已爬了出来。 但他很快便清醒过来,一撩僧袖,抬手凌空一指那漫天霜雪,原本洋洋洒洒,纷乱无迹的鹅毛大雪立时聚散成形,化作一僧者轮廓,落在圈中,大吼一声,竟是纯正的佛门狮子吼神功。 两道身影俱是齐齐溃散。 只这一手显露,围观几人既觉新鲜,又有心惊,亦是初见这等惊世手段。 二人以气机牵引,凭神意争锋,好生了得。 便是跃跃欲试的燕狂徒也安静下来,凝神细看。 于他们这般境界的高手而言,想要再进,可谓难如登天,更难的是遇旗鼓相逢之对手。 眼前几人虽说实力犹雄,然皆已夕阳迟暮,哪像他们几人,似那东升旭日;今日论道,既是挑战,亦是机缘,可观各家绝学,或能大有收获,有所明悟。 或许对太多人来说,一生所图,多为权势名利,然在座众人,若无纯粹武道之心,又岂会成就今时这等气候。 二人彼此试探,竟是平分秋色,陈拙见状也放开了手脚,“好个和尚,眼中无佛,心中无法,那你悟了什么?” 叶哀禅捻动佛珠的手指一顿,一拍脑门,竟从腰间解下个酒葫芦,猛饮了一口,朗声大笑:“佛是什么?法是什么?古刹老钟,酒肉性空,悲喜枯荣,痴人说梦,哈哈哈!!” 这人开口如常,然笑声出口,却是狮子吼神功。 其声过处,风雪顿如汪洋卷天地,狂风袭大江。 陈拙置身狂浪之中,一扬眉梢,“好个无法无天的酒肉和尚,你跟我玩虚的。” 他周身气机晦涩,精神之力外放溢出,似层层涟漪荡过,于狂风大浪中稳若泰山,岿然不动。 叶哀禅长笑,“天无佛,地无法,佛是什么?法是什么?我即是佛,佛即是法!” 陈拙冷冷一笑,大喝一声,“逢佛杀佛,遇法灭法!杀!” 他口中杀声一出,胸腹鼓荡,仰天狂吼,好似一尊盖世狂魔,其声如惊雷回荡于天地间,雷音大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