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元旦节,本该是举国欢庆的好日子,但因为安沂市的大地震,全国人都在默哀,烟花爆竹几乎没有人燃放,静得可怕。
沈露荷的房子在楼中层,跑不出来,不好挖,但是获救快。救援队赶到时,她坚持让他们先救用身体保护她的沈露蓉。
但其实早在救援队到来之前,她们就已经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对话了。
救援过程中,沈露蓉的遗体被率先带走,随后正要将沈露荷拉出来时,余震再次用碎石将她埋没,她的头顶遭到了重击,外伤导致颅内出血,经过紧急抢救捡回一条命,但由于运送需要时间,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如今正陷入昏迷状态躺在ICU。
昏睡了五天才醒过来。
醒的那天,谷予也是一如那几天一样,坐在她病房里的沙发上,用看电子书打发时间。
不经意抬眼看到墙壁上电子时钟的时间,到了餐点他就会起身,去取餐之前,先去看一眼沈露荷,俯身在她耳旁轻轻说一句:“等等再醒,我一会儿就回来”之类的话。
就好像她能听见一样,她醒过来的时候,谷予是她第一眼见到的人。
“姐姐。”谷予叫她。
沈露荷半睁着眼睛,闻声看去,依旧面如死灰,没有精力去给他一点回应。
这些天躺床上的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偶尔谷予的父母会来替他照顾沈露荷,说着一些让她看开一点,以及所谓安慰的话语,还有的就是安沂市重建的进程。
虽然没有提起过关于沈露蓉的消息,但经历了这样大的打击,任何话都是负面虚无的。
沈露荷不想听这些让她分分钟崩溃到极点的现实故事。所以她在床上养病的时间里,她只期待从来不会多言一句的谷予来照看她,便已经是她最大的慰藉了。
病情上,她的出血量不大,医生建议她住两周,但她自己知道的身体状况,住了一周就没再占着床位。
趁谷予的妈妈李旖帮她取餐时,留下一封提前写好的留言,擅自办理了出院,并借谷予给她买的手机打车回到安沂。
城市早已变得面目全非,行人很少,大多都是建筑工人在清理残骸,路都变模糊了,她只能靠记忆寻路,但因为有些地方在施工,绕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自己家。
……
谷予赶到的时候,沈露荷正坐在路边的公交站牌,单薄的病号服外只套了件陌生人送她的小棉服,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血迹粘得到处都是,目光空洞地看着挖掘机工作。
毕竟离地震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起初余震结束宣布无恙时,这场地震的幸存者们就争分夺秒地返回自己家拿回财物。
所以现在的话,别说物品,就是找到原来的家的残片都是件难事。
他喘了两口气,走上前想查看她的伤口,但还没碰上,沈露荷就躲开了,头也不回地说:“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声音低沉嘶哑,染着浓重的哭腔,短短两句话似乎就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谷予蹲下身与她平视,对她说:“姐姐,你一个人住帐篷不安全,我们家在郊区有套别墅,我爸妈也会在那里,你暂时委屈一段时间,和我们将就住着好吗?”
沈露荷没说话,完全忽视了他,平静僵硬得如同一座没有自我意识的雕像。
寒冬季节的安沂经常下雪,前段时间下的雪都融化成水了,今天又有要下的趋势,微风冷得像一把钝刀在脸上来回摩擦,不至于见血,但实在是冻得又疼又痒,很难受。
这样下去迟早病上加病。
谷予见沈露荷没有一分一毫动摇的念头,他便拉开拉链,脱下自己的羽绒服,向前一步,小心披在她身上。
沈露荷虽然在走神,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当即抬手就要挡住。
然而这次谷予没有顺从她,强硬地用衣服裹住她,不曾想他做出这一举动后,沈露荷就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样,拼命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我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有必要这么假惺惺地关心我吗!”
“你怎么就断定我对你的关心是假的?”
“谷予。”沈露荷擦去脸上的泪水,自嘲的同时对他冷眼嘲讽:“我一直喜欢你哥,当初答应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告白的时候哭了,我可怜你而已。”
谷予维持面无波澜的样子和她对视,他的喉结动了动,攥着衣服的手无声收紧,想表现出若无其事,眼神却不由得变得黯淡无光。
这些话熟悉又陌生。
三年前,他听过被蒙上糖霜的版本,然后他真的傻到用来自我疗愈。
“那次被伤得还不够是吗?那现在呢?”
沈露荷狠狠地瞪着他,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该知道我是个多自私、多可恶的人了吧,是我欠你的,所以请你……”
后话说到一半,谷予一把将她按入怀中,把自己的体温输送给她,在她短暂安静下来的时候,温声道:“我对你早就没那个意思了,想赶走我,用这种方式可行不通的,姐姐。”
沈露荷紧闭双眼,对他的话并不意外,甚至心里那淤积的负罪感减轻了一些,终于颤抖着接受谷予的怀抱。
她的身材本就苗条消瘦,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如同弱柳扶风,容颜透着病态的苍白,让人几乎生出一种她已魂死魄散的错觉。
谷予不敢抱太紧,都被她的凸起的锁骨膈得皮肤都磨红了,眼下只剩心疼二字。
沈露荷沉默片刻,开口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微风拂过:“如果、不是她说,让我活下去,我根本找不到一点能活下去的理由……”
“一定有的,不要放弃。”
可世人大多都答不上来——“人究竟为什么活着”。
活着除了受苦受难,还剩下什么呢?
生老病死,已经是人之常情。
可大自然的一次小小的跃动、小小的事故或突然迸发的病毒,对人来说都是场惊天动地的大灾难,强行缩短寿命。
人类永远脆弱得不堪一击,在死亡终点到来之前,自以为大动干戈地做无谓的挣扎。
这是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