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镜霜心烦意乱地回房，打电话给师妹交代好实验室的事，趴在床上叹气。片刻意识到身体不同以往，又赶忙翻身躺正，双手交叠轻放在小腹上。
过了刚得知消息的震惊和对曲溯阳扯瞎话的恼怒，她才静下心来感受这个已经悄悄存在两个月的小生命。
她放平呼吸，手轻轻抚摸肚子。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不知道怀孕时并没有这样的感觉，现下只觉得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动作，甚至身体内血液的流动，都牵连着一个尚未成型的孩子。可不久前才在实验室撞过肚子，她突然理解为什么会出现那样怪异的流失的痛觉，心下起了愧疚。
所幸现在不觉得痛，也没其他反应。
前两天在网上看孕期反应时顺道看了些分享怀孕的帖子，里头很多人说得知怀孕一开始很郁闷，之后是手足无措，茫然，最后才是喜悦。周镜霜回忆着刚刚的心情，茫然有，手足无措有，喜悦比忧心淡。
她收回手，很自私地想，这个孩子不该来。
且不说她还在上学，现在以她和曲溯阳的关系，怎么可能跨越那么多步一下来到结婚生子？
即便他几次表明会承担责任，但这份责任不是她想要的。
房门被敲响，外婆端着托盘进来。
周镜霜小心坐起来，接过托盘，是外婆煲的汤。
外婆坐到她边上，像小时候给她喂饭一样，一口一口吹着。
“外婆，我自己来。”
“好，你自己来。”
外婆看着她喝汤，一面将她散乱的头发梳好，“霜霜，外婆要和你道歉，我和外公都沉浸在有曾外孙的喜悦，没先问过你对这个突然而至的生命的看法，是我们不对。”
周镜霜摇头，放下碗，“是我醉酒，干了糊涂事，让您和外公担心。”
“糊不糊涂先不说，外婆就问你，这个孩子的到来是不是打乱你的计划，你并不想留下他？”
周镜霜思考许久，点点头，又摇摇头，“虽然我父母恩爱，但他们常年不在我身边，我知道在不健全的家庭里长大是什么滋味，我不想孩子也和我一样。第二，我想继续深造，他确实打乱我很多计划。可是刚刚我想起在实验室撞到肚子，又觉得很愧疚，没有保护好他。”
周镜霜很难用言语表达现下的心情，一种很排斥但又有淡淡的喜悦，责任感上谴责这种排斥的矛盾心理。
外婆能理解，搂着她安慰：“为人父母，心系孩子，人之常情，没有哪个人能狠下心真的不要自己的孩子，外婆能理解你。可我们听小阳说，他喜欢你很久，这些年他对你也很上心，虽然没正面说你也喜欢他，但外婆瞧着之前你对小阳的重视，应该也是喜欢的吧？”
周镜霜笑了笑，垂下的眼眸中藏着落寞，“外婆，喜不喜欢没用，我总不能成了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吧？”
“第三者，怎么会是第三者？”外婆松开她，不解地问：“小阳说他现在单身，同你……的时候也是单身，哪来的第三者？”
周镜霜怔住，“怎么可能？”
“这点外婆可以和你保证，小阳没有说谎。他也算是我和外公看着长大的，品行方面没有问题，不然当初我们也不会轻易答应收养他。外婆知道这件事在你心里一直是道坎儿，你觉得小阳提出让我们收养有私心，我们又何尝没有？我和外公只有你妈妈一个女儿，周氏将来都是要交给你的，可外婆知道，你对这些没兴趣，我们不想逼迫你，但也不能把产业拱手让人吧。我们收养小阳，也是希望他能代替你接下这个重担，在我们二老百年后，能好好照顾你。”
“你看，外婆这个私心是不是比他的大许多？”
周镜霜说：“外婆，我不需要，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外婆知道你可以，但这社会险恶，你即便再能干，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我们希望以后你能多个可以依靠的人。其实啊，我们虽然收养了小阳，但我和你外公不在乎什么名声，老早盼着你们能在一起，这样也能名正言顺接下周家的产业。小阳是个端正孩子，但我们也不敢保证他一辈子不变坏，现在把他带在身边，给他指着正道，我相信小阳不会辜负我们，也不会辜负你，公司和你交给他我们很放心。”
周镜霜知道，这是外婆一直担心的事，她总是担心他们二老百年后，偌大的家业和孤苦的她会遭人欺负，因此早早在给她铺路。而她这些年因有他们的庇护，加之后来有了曲溯阳，更加肆无忌惮去追逐梦想，享受生活。她只知道要孝顺照顾外公外婆，但不知道孝顺之外还有责任，整个周氏的责任，那是外公外婆一生的心血。
她心里那杆称慢慢摇摆。
“外婆，您和外公是什么想法？”
外婆摇摇头，“我们什么想法不重要，最要紧在你，你若是想一辈子想不结婚不生孩子，外婆也是支持的。”
“外婆。”周镜霜趴到她怀里，藏起哽咽。
“我们年轻的时候那样拼命，为的就是下一辈能好过一点，既然苦我们都尝了，还要你尝做什么？而且啊，女人这一辈子，受的牵绊已经够多了，外婆只希望你顺心如意，身心自由。”
*
时隔几年，周镜霜第一次约见曲溯阳。他要上班，地点就定在周氏楼下的咖啡厅。
周镜霜惯常要点咖啡，被曲溯阳拦下，他一副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在她和菜单之间来回梭巡的模样，她看一会就懂了，把咖啡换成果汁。
曲溯阳和她一样，点完就和她道歉：“镜霜对不起，让你被迫暂时停止一些习惯。”他停顿片刻，换上愧疚表情，又开口：“那天，我……对不起。”
周镜霜别开眼，视线落在桌上的花瓶，“责任不全在你，我也有错。”
“对不起。”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是善后。”
曲溯阳说：“镜霜，我知道我现在说这话过于自大，但我还是想说，镜霜，我会负责，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和孩子过上好生活，让你一辈子无忧无虑做自己喜欢的事。你想上学就上学，未来想从事什么工作就做什么，你只管做你喜欢的，我会守着你，努力成为你的依靠和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