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镜霜抵达朝城时,是那天雨下得最大的时候。
狂风席卷,暴雨如注,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这场雨的猛烈。
手机这时来了电话,是龙叔,人正在出口等她。她赶紧过去,龙叔隔老远朝她招手。
两人费了一阵功夫,衣服淋湿三分之一,艰难上了车。龙叔拿了条干净的毛巾给她,“快擦擦,别感冒了。”
周镜霜心生愧疚:“龙叔,对不起,天气这么差,还麻烦您跑一趟。”
龙叔摆摆手,“这有什么,你都不嫌麻烦从岭安跑过来,叔哪能嫌。知道你冒着暴雨过来,小阳担心坏了,想给你打电话劝你晚点再来,你外公说你已经登机了。要不是那边走不开,他要自己来接你的。”
周镜霜一路念着曲溯阳,这一听,胸口一阵难受,“龙叔,曲溯阳,他怎么样了?”
龙叔叹口气,心疼道:“难为这孩子了,年纪不大,事情倒办得妥当,好在你外公外婆及时赶到,替他分担一些,不然该撑不下去了。早上去报丧的时候,人就……”
余光瞥到周镜霜泛红的眼眶,龙叔不忍心再说下去。
“你别担心,那小子坚强着呢。”
一个还没成年的少年,失去唯一一位亲人,能坚强到哪去?
周镜霜没回话,只盼这雨能小些,让她能早点回去。
她的祷告没有用,雨势不见小,龙叔开得慢,他们多花了一倍时间才到曲溯阳家。周镜霜等不及拿伞,推开车门冲下去,跑到门口愣住。
门外的巷子搭起竹架,顶上用三色塑料纸盖着,雨顺着墙壁流下来,汇入临时挖出来的水沟中。巷子里摆着几张八仙桌,每张上面都有茶具,四处坐着人,他们都在说话闲聊,每个人脸上都瞧不见悲伤。一位年纪最长的爷爷坐在最外边的椅子上,旁边搁着一个花篮。
周镜霜看见这场景,被吓住,停在巷子口不敢进去。
龙叔在后面拎着她的行李追上来,见她呆站在雨中,忙将伞撑到她头顶,问她怎么不进去。
龙叔话落,里面的人纷纷扭头朝她看去,其中有人问她是谁。
龙叔说:“毓姐的孙女。”
不少人惊讶,说周家礼数未免太周全,孙女也带来了。
周镜霜不知道怎么和他们打招呼,只草草点头,就往屋里走。屋里也坐了人,外公外婆在枇杷树下坐着。
灵堂设在正厅,正中央是一张能躺人的长椅,阿嬷躺在上面,被一条深红色的布盖着。曲溯阳坐在旁边,神情木讷地盯着椅下的一盏灯看。
周镜霜迈不动脚,光是瞧见桌上摆的香炉,点燃的香,眼泪就不受抑制地掉下来。从下午得知消息的悲伤,一路的担忧和奔波,积攒的情绪尽数在这里爆发,她几乎站不直。
外婆率先发现她,连忙过去将她扶起,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霜霜,不怕不怕啊,外婆在这,不怕。”
曲溯阳听到外婆的声音,迟缓地转过来,对上周镜霜满是眼泪的双眸。他像从前一样对她笑,朝她走来,见到她淋湿的头发和衣服,担忧道:“怎么淋成这样?”
周镜霜擦掉眼泪,“没事,下车淋到一点。”
“我去给你拿毛巾。”
他快步上楼,周镜霜才看出他的脚步有些不稳。
换好干净衣服,喝下一碗热姜茶,周镜霜才停止微颤。情绪稍稳定,她问外婆能不能见见阿嬷。
外婆说:“可以是可以,但外婆怕你害怕。”
周镜霜摇头,就算阿嬷突然从那冷冰冰的长凳上坐起来,她都不会怕。
外婆带她去长凳边,牵紧她的手,掀起红布的一角,阿嬷脸上还戴着一个面具,外婆说是死去的人肌肉收缩,脸会凹陷下去,担心人看了害怕才给戴的。外婆将面具拉下,周镜霜看到阿嬷,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出来。
“阿嬷,我来了。”
外婆抱住她,声音也哽咽:“阿嬷知道的。”
“外婆,我能……摸摸阿嬷吗?”
外婆点头,周镜霜小心伸出手,放在阿嬷干瘪的脸颊,片刻后收回手,转身抱住外婆,将嚎啕声捂在她颈窝。
外婆将一切恢复原样,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祖孙俩在角落里哭过一阵后,外公过来喊外婆去做点事,外婆让她找个地方坐会,她指着刚刚曲溯阳坐的位置,问能不能坐那。
得到外婆允许,她找了张凳子,摆在另一张旁边。
曲溯阳给她拿完毛巾就被外头的人叫走,现在还没回来。周镜霜蜷在凳子上,专注地盯着那盏灯。
外婆说那是长明灯,给阿嬷照路的,守灵这几天要一直亮着,不能断。
曲溯阳不在,她得帮忙盯着。
续过一次长明灯后,周镜霜听到脚步声,急切地抬头去看。
曲溯阳停在她面前,伸手轻轻压下她额边窜出来的头发,牵起嘴角问:“赶了这么久路,怎么不去休息?”
周镜霜拉下他的手,有些凉,她握在掌心,让他坐下来,“我和外婆说了,要陪你守灵。”
曲溯阳轻轻回握,没有拒绝:“要守一整晚,你要是累了就和我说。”
“好。”
“你坐我这个椅子吧,有靠背。”
周镜霜那张是个矮凳子。
“没事,这个可以坐。”
“这种太硬,坐久了不舒服,换我这个。”
“好。”
换完椅子,两人没有说话,靠在一起看着那盏长明灯。
过十一点,来帮忙的亲戚好友陆续散了,只留下两个一起守灵的至亲和外公外婆。
没一会,周镜霜听到夏菱的声音,在和外头的人问好,进屋后也拿了张凳子,坐到她和曲溯阳身边。
她将带来的薄外套递给周镜霜,“晚上会有风,别着凉。”
周镜霜把衣服披上。
夏菱凑过去,握住她另一只手,靠在她身上。
三个人无声无息,只盯着长明灯看。
凌晨,赶了几小时路的周镜霜率先撑不住,脑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