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天穹之上惟大月悬,后五百年,大月崩解,散灵化日月星辰,即今日月星是也。
人为灵长,纳天地之灵自用则为内力,是故有言: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
——《中陆风云志》
*
“还提什么日月星呐!照老朽说,如今中陆之上,谁人不知彼岸宫只手遮天!生杀予夺!翻云覆雨!便是暗城过来面前,那也须得退一射之地!”
醉醺醺的小老头拄着酒葫芦,含含糊糊说完这番话就猛怼一口酒,略带混浊的酒液顺着他皱纹深深的脖颈淌下来,把他身上灰扑扑的破衣裳渍透。
“掌天地之灵!控日月之明!聚天下之财!买卖灵石,独控内力,一手遮天!谁人可比?!无人可比!!”
甲板上其余众人皆衣饰精致华美,冷眼瞧着这个肮脏又糊涂的老头,眸中浮出几分嫌恶,却又因其言论涉及彼岸宫,都驻足竖起耳朵听着。
“还有君怀!君西席!何等少年天骄!惊才绝艳!举世无双!却终究……还是倒在人心算计之上!”
“君怀”二字如同开启了一个神秘开关,瞬间攫住周围的好事之人的注意力。彼岸宫作为西洲之上神秘的庞然大物,集聚少年英才无数:其中首席自然是少主,其下东西南北四席里,惯例以西席为尊。
“挡路……你究竟挡了谁的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老头瘫在甲板上,半靠着雕有彼岸花暗纹的船舷,笑得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几乎要当场撅过去,彻头彻尾就是个疯子。
围观人群掩饰着看向瑶光海远景,听清了老头的言语,明白过来他的身份,忍不住飘来视线打量他几下,然后怀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挪开视线。
怪不得这老头胆敢在这彼岸宫的玄天楼上对彼岸宫明褒暗讽,原来,他就是君怀的师父,原彼岸宫木长老。
啧啧,世事弄人呐。
果不其然,当即有玄天楼侍者直奔木老头而去,一马当先便捂住他的嘴,只恨当场没有麻袋。又见他已然喝得烂醉,也不多啰嗦,指挥着身旁那个壮汉,将人粗暴地扛进了楼内。
“啧,看来,如今这君怀是真倒了?这样一个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彼岸宫竟也舍得?”
玄天楼侍者一步步走远,静立旁侧看着好戏的人们瞟一眼他们的背影,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君怀势头这样大,又自命不凡打破平衡,非要救那些贱民,又得了空前的好声望,简直成了彼岸宫少年英才第一人!这叫那宫主独女、彼岸宫首席如何自处?可不得借三国这把刀杀她?!”
说话的女子着一身贵气的妃色暗纹锦衣,以罗扇掩面,说得笃定,声音却压得低。
“咦?君怀和首席不是从小玩到大的挚友么?这……竟也下得去手?”
“彼岸宫嘛,向来利益至上,不奇怪不奇怪。”
“可鄙人还听了些小道消息,说是暗城在这事上也掺和了一番,狠踩了那君前西席一脚呢!”
“阁下是说那暗城赵公子,赵沛霖?确实是他力劝三国重惩君怀。可想也知道,暗城与彼岸宫同出西洲,明为合作,实为世仇,哪能坐看彼岸宫得了好名声?”
“欸,那个赵公子……”说话者突然又转了话头,“是否姿容清绝,面若好女?”
“正是他!赵氏满门获罪流放北原,听说……正是因他靠那张脸成了暗帝的禁脔,才保住了阖族性命,又成了暗城公子……”
“嘘——纵然这是在彼岸宫的船上,可还是不要得罪暗城为好……”
“是极……是极……”
举中陆上下能人何其之多,可供作谈资的故事不知凡几,如君怀这般“曾辉煌过”的天才更是数不胜数,众人对此,只是恰巧见着了,感慨一下,然后,自然是当如何便如何了。
难不成这偌大中陆,离了个人便不能照常转了?
*
玉怀君身披皎白斗篷,着一身雪色云纹锦衣,完美融入甲板上来来往往穿金着锦的贵人中。
她面无表情地看完听完了全程,然后转身便走。
而在距她不远处,一位作玄天楼侍者打扮的男子左顾右盼,状似不经意地扫向玉怀君所在的方向,一次又一次。
见玉怀君似是突然想起急事,头也不回转身便走,他急急忙忙跟上,差点要当着众人的面跑起来,却好歹认得清当前境况,变小跑为快走,远远缀在玉怀君身后。
玉怀君神色却又从容起来,脚步放缓,笼袖于中堂红台前驻足,仿佛被台上翩然起舞的女子勾去了心神。
那急匆匆跟进来的男子只得一个急停,也装作被舞女吸引,转头看向台上,实则目光仍然不时瞥向玉怀君。
台上女子着一身绛色半臂纱衣,手腕上脚踝上都绑着成串金铃铛,在琴声和鼓点的伴乐中起舞翩翩,金铃铛亦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更衬得舞女柔媚娇美,身姿妖娆。
台下所聚人虽多,却男多女少,叫好的呼声也多来自男子。
直到红衣舞女踩着铿锵的鼓点,赤足点地,竟就此凌空而起,翩然作飞天舞!
凌虚御风,丝毫不见借力,真似化神一般!
这下,台下无论男女老少,皆不吝喝彩,声势较先前大了何止一倍!至于打赏,碎银子、银元宝、金叶子甚至于金元宝,都有人纷纷砸向台上!
跟着的那人见此景,虽然不自觉地被吸引去视线,眼中却并未浮现惊艳之色。
借内力御空罢了,以彼岸宫独供天下灵石之富,送一个舞女凌空又有何难?
他撇撇嘴,习惯性看向玉怀君所在,这才惊觉:人不见了!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人竟就不见了!
他焦急一瞬,各种可怕后果的画面走马灯般过脑,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努力思索一瞬,颤抖着转过身,望向来时的方向,果然看见了玉怀君的皎白身影。
她此刻正沿着蜿蜒盘旋的楼梯迤逦而上,雪白斗篷的绣花边缘旋出优美的弧度,随即消失在楼梯口。
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