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晔抱着万疆悄悄地回到了宫中,到昭和宫时,时辰已晚,因着玉漾提前打过招呼,俩人一路上倒也是没遇上什么人。
将万疆轻放在软榻上,徐晔轻声道:“殿下见谅,殿下受伤一事不宜外传,加之此时玉漾尚未回宫,殿下伤势不宜再拖,臣行军期间,学习过医术,臣帮殿下瞧一瞧,恕臣逾礼”
万疆听着他又恢复的礼称,眸色暗了暗,柔声道;“无妨,阿晔费心了”
屋子里灯影摇曳,两人皆静默无言,偌大的屋中仅有徐晔上药时轻揉发出的声响,看着他棱角分明,淡漠冷峻的侧容,万疆又想起了那位妇人之言,爱吗?也许有吧...
想着想着,她便抬手覆上了他的面庞,徐晔此时因为给万疆上药是蹲着的,所以此时万疆高他许多,徐晔被这动作惊得立马抬起头与万疆对视,迎面是一向灵动的双眸,此时眼中多了些复杂,纠结,痛苦的情绪,刺的徐晔的心直抽,不忍移开眼。
两人无声地对望,终是万疆先言:“阿晔,你后悔过吗?”后悔大雪中决绝的话语,后悔当初依然的离开,后悔朝堂上立誓的终身不娶,后悔他亲手斩断他和她的未来...
徐晔身子微凝,先移开了眼,良久哑声:“臣不敢言悔”
万疆嗤笑了一声,即便是这样,她的阿晔仍是顾着礼节不愿给她个确切,似自嘲般:“阿晔,这么多年我以为我会有进步的”可还是她先低了头,却仍得不到他的真心。
她松开了手,望向窗外:“罢了,今日多谢将军特地为保护本殿安全而随侍,天色不早了,人多眼杂,将军就先回吧,将军明日启程回西宁,因政务繁杂,恐本殿不能相送,祝镇西将军一路平安,顺利护送使团回西,也祝愿将军镇守西宁一切顺遂,护我北原长安”
徐晔站起了身,躬身行礼:“臣谨遵殿下吩咐,殿下之托臣定万死以赴,愿殿下千秋百岁,岁岁安宁,平安遂意,臣先行告退”
那晚徐晔并未马上离宫,而是绕着皇宫走走停停,似在回忆着什么,想将曾经的过往反复在脑子里镌刻,若萧衍在,恐怕又要笑他不够坦荡,婆婆妈妈,可他又能如何呢?在他眼前的,是不可跨越的世俗鸿沟,也不知为何,今夜格外的留恋,仿佛明天一别,便是永别了...
而万疆自是不会知道,那句“不敢”不是“不悔”,里面是他面对世俗的无可奈何和对她更深沉盛大的爱,也不知道,她那心心念念的阿晔要去面对什么...
三年后...
景帝驾崩,万疆继位,改年号为昭乾,史称昭皇,萧衍和玉漾奉旨从南安赴京尽孝。
萧炎和玉漾年少时便情投意合,暗生情愫,后因景后一直不答应两人在一起,看着萧衍远走,更觉是玉漾让萧衍离开长阳,便更是不喜,时间长了,因着萧衍态度的决绝,以及看到玉漾在万疆身边的尽心尽力,最后只得软了心,也当是全了景帝心愿,看着孩儿成婚圆满,故而两人于两年前完婚后便回了南安,如今的玉漾也是怀着身孕回到的长阳。
景后看着玉漾微隆的肚子,像是心中有了一份安慰,轻轻地抚上这尚且只有四月的孙儿:“你们父皇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后边一连几天面上都挂着笑容,甚至让玉漾入住在她的宫里,说萧衍毛手毛脚的不放心,在自己宫里方便照顾,因着这个,萧衍连着几天都向万疆抱怨说母后有了孙子忘了亲儿子,说自己失宠了,惹得万疆哭笑不得。
景帝入皇陵的那日,万疆很平静,即便是看惯了生死的萧衍眼中都有几许泪光,景后更是在一旁哭的不成人样,众人脸上都是沉重痛心的神色。
夜半时分,萧衍望着立于城墙独眺西方的那个清冷的背影,缓步靠近,躬身;“参见陛下”
万疆蓦然回头,盯着眼前弯腰行礼的萧衍良久,才出声:“皇兄如今也要同阿乔讲这君臣之别吗?”
萧衍听此,便直起了身,收回了刚才的正经样,恢复了往日的不羁和散漫,,懒懒笑道:“还是皇兄的小阿乔呀”
萧衍又陪着万疆一起站着,没提时辰,没提离开,他知道,虽万疆白日里平静淡然,未有丝毫情绪,可那是她的套子,是他亲手给她套上的套子,他往昔天真爱笑的阿乔被这套子藏住了。两人负手而立,遥望西方,似追忆,是缅怀,在那西边,有着景帝的皇陵,也有着某人...
良久,万疆轻声道:“皇兄,你说去到天堂的人还记得人间的事吗?”
萧衍听此,神色暗了暗,将万疆轻揽入怀,柔声道:“南境有个说法,说那离开了的人只要有人记得他们,他们便永远没有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陪在我们身边,所以啊,我们要带着他们更好的活下去,把他们没做完的做完,他们希望的做好,那便行了,父皇和阿晔...”
万疆抬手止住了还欲说的萧衍,直起身明艳的笑了笑:“皇兄,我知道的,只不过是今天看着父皇入墓,一时感伤罢了,没事的”
萧衍见她闭口不提徐晔,也未多言,打趣道:“你这丫头,知道捉弄皇兄了啊,害得我绞尽脑汁文艺了一把”
万疆笑了笑,并未言语,继续望向西方,许是夜太黑,月不浓,萧衍并未注意到万疆眼角的一行清泪,恐怕世人不会相信,他们雷厉风行,执政清明,干脆果决的昭皇陛下会在这寂寥无人的深夜中悄然落泪,仅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