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二年,武帝祁砚一意孤行,不顾众多老臣的死谏,下旨兴建新皇宫。
建业四年冬,新宫落成,琼楼玉宇,凤楼金阙,巍巍然如天宫。
帝为之赐名:长玉宫。
传闻这长玉宫是为一女子所建,只因那女子身子有恙,住不得地势低潮的旧宫。
又听说,那女子是从前的废后。
-
临近正午,日头毒辣。
洛存玉跪在含元殿前的玉阶下,汗珠从她白润的额前冒出,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砸落在地,晕开一片水渍。
石砖上的暑气蒸上来,大肆进犯她的双膝,侵蚀她旧病缠绵的身躯。
天刚蒙亮,洛存玉就在这里跪着,已经跪了快三个时辰。
含元殿内的争吵声还未停止,一声又一声从殿内传到重重玉阶之下。
大殿里面,她的新皇夫君和他的那些大臣们,正在商讨着如何处理她这个十恶不赦的罪后。
洛存玉是十七岁嫁给祁砚的,那时她还是洛氏一族的掌上明珠。
洛家百年高门,人杰辈出,是长安第一门阀世家,鼎盛时期,各方势力远远盖过皇家。
有洛氏与皇族共天下之称。
而祁砚,不过是个贱奴所生的无宠皇子。
他的母亲被皇帝厌弃,连带着他也子凭母贱,以皇子之身,居奴仆之位,直到与她成婚才搬出掖庭。
如今,风水轮流转,她成了戕害妃嗣、罪不容诛的罪后,他却冲破一切禁锢和阻碍,飞上云端,成为了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君王。
含元殿外,大内监储奉忠弓着腰,一面不停地观望殿内的情势,一面频频回头踮起脚来看台阶下的洛存玉。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高,他急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等到殿内传来的旨意时,他却又不知是喜是悲。
喜的是娘娘终于不用再跪下去了,悲的是......
从今以后,娘娘就不是娘娘了。
-
洛存玉在储奉忠的搀扶下,来到含元殿门外。
她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储内监,不必扶我,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多谢你了。”
储奉忠面露痛惜,慢慢松开洛存玉的手臂:“娘娘,您自个珍重。”
洛存玉轻轻颔首,“嗯”了一声。
过了今日,她就是本朝第一位废后,难得这位身受皇宠的大内监还愿意如此恭敬地待她。
含元殿的大门缓缓打开,洛存玉理了理自己的黑发和衣物,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跨入含元殿的那一刻,殿内交头接耳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文武百官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洛存玉在衣袖中暗暗掐了掐手心,微微垂头看着前方的路,朝前一瘸一拐地走去。
“罪妾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笔直地跪在红毯上,拜道。
又是死一样的寂静。
“圣上快让姐姐起来吧,姐姐跪的太久了。”
一声娇笑率先打破这层冰,朝野阒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呵斥这声戏谑的娇笑无德无礼。
身居高位的男人冰冷开口,“洛氏,你还有何话要说。”
他的语气中不见起伏,像是蜻蜓点水,淡淡的没起一点儿波澜,仿佛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这句冰冷疏离的“洛氏”,倒让洛存玉想起,当年她和祁砚的初见。
那年在洛水湖畔,形貌昳丽,身姿挺拔的少年郎君双颊绯红,望着她的眼里饱含深情,如待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唤她:
“洛娘子。”
“我是祁砚,砚台的砚,娘子一定要记得我。”
假作真时真亦假,那时她将他那份装出来的纯然赤忱全当了真。
真是可笑。
洛存玉面上无悲无喜:“回圣上,罪妾无话可说,任凭圣上处置。”
祁砚听了这话微微拧眉,放在金扶柄上的宽掌缓缓收紧。
他身侧的洛贵妃,眼尖地发现了他的异样,连忙奉上一盏清热解暑的六安瓜片。
“圣上,姐姐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祁砚接过茶盏,泯了一口凉茶,视线不离阶下的女子。
洛存玉脱簪待罪,一头黑发如上好的绸缎般整齐地垂在背后,只有几缕碎发,被汗水氲在鬓边,瘦弱的身子裹上一件素净的白衣,形影单只,腰杆笔直地跪着。
她一直垂着头,不曾看他一眼。
“她嫉妒成性,矫揉造作,早就不堪为后。”
这些诛心之言,若是换做一年前,洛存玉定会伤心欲绝。
可如今,她却心如止水,无动于衷。
原来,心死了,是这般感觉。
洛存玉朝玉座上拜了拜:“恳请圣上赐死。”
祁砚似乎没有料到洛存玉会求死,他手中的茶盏骤然碎裂,残片刺入肌骨,鲜血瞬间淌下。
“圣上!来人!快传御医来。”洛贵妃见血,大惊失色。
祁砚用带血的掌推开贴上来的洛贵妃,站起身。
右相洛景善抢先一步出列,高声道:
“圣上,养出这般恬不知耻的女儿,是老臣教女无方,她如今覥居后位,实属德不配位,还请圣上废去她的后位,贬为庶人,交由老臣带回去好生训导,老臣定给圣上和众臣一个交代。”
见父亲出面,洛存玉的心头涌上一阵酸意。
她原以为,父亲这辈子都不会再管她......
当年,她被祁砚迷了眼,不听父亲及亲友劝阻,决意要嫁给祁砚。
哪怕父亲放出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的狠话,她也未曾惧怕。
她是洛氏娇养了十六年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父亲虽待她严厉,但却不曾在衣食上亏待过她,她日常所用的,无一不是顶好的物件。
父亲身居高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