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洛存玉再次醒来时，已是两日后的清晨。
她望着四周熟悉的陈设，一时间头脑空白，怔在原地。
她怎会在甘露殿？
甘露殿内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曾由她亲自布置陈列，哪怕是一座偏殿，也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里。
屋外有宫婢听见殿内的响动，料想是洛存玉已醒，两个宫婢轻声推门而入。
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杏眼宫婢对洛存玉道：“洛娘子，圣上有令，从今以后由你负责伺候圣上的起居。眼下圣上正在长安殿理政，你收拾一下就快些去吧。”
洛存玉疑惑：“伺候圣上的起居？那沉香殿那边？”
宫婢道：“奴婢只是把圣上的话带到，其余一概不知。”
洛存玉洗漱一番，往长安殿行去。
长安殿是晋国历代皇帝处理朝政之地，离皇帝寝宫甘露殿不远。
午后的日光最是炽烈，尤其是入伏之后，若是没有冰鉴和凉扇，这样的日子最是难熬。
没走两步，洛存玉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薄汗。
到长安殿时，已是未时二刻。
长安殿内灯火通明，祁砚还在殿内处理朝政。
储奉忠同洛存玉道：“许是天气太过炎热的缘故，圣上近来胃口不佳，今日司食送来的午膳，圣上是一口也没动。”
洛存玉道：“总管何不劝劝圣上？”
“自然是劝过。”储奉忠无奈道，“奴婢是没法子了，不知洛娘子可否替奴婢劝劝圣上一二。”
储奉忠是从小跟着祁砚的，对祁砚的忠心天地可鉴，除了他自个，祁砚就是他心中最最重要之人。
祁砚不舒心，储奉忠也跟着不舒心。
“连总管都没法子，奴婢还能有什么法子。”洛存玉语气中隐隐自嘲：“总管是知晓的，从前奴婢也劝过圣上，圣上何曾听过奴婢一言。”
储奉忠斟酌片刻道：“圣上从前最爱吃娘子亲手做的清风饭，依奴婢看，洛娘子不如做一道清风饭，送到圣上跟前，圣上若心愉，对娘子亦是有益无害的。”
说了那么多，原来是想让她下厨。
洛存玉抿了抿唇。
从前她还是祁砚的妻时，做过很多美食给祁砚。
初学做饭时，她在膳房中忙里忙外，很多时候还不慎切到手指，若是菜肴的品相或是味道不佳，她还会推翻重做，直到满意为止。
除刚成婚的那半年，祁砚装模作样地吃掉了那些食物，之后他开始冷落她，就再也没动过筷。
每一次满怀期待地送到祁砚那儿，最后，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到她手里。
殿内，祁砚坐在理政案后，一丝不苟地看奏章。
尚食局的郑司膳和荆掌膳手中提着御膳食盒，端正地跪在地上。
她们二人面如菜色，乌黑的鬓边因长跪而冒出热汗。
尚食局最重要的职责，就是负责皇帝的御膳，若是皇帝不肯用膳，因此伤了龙体，她们便是罪该万死。
洛存玉身藏在博古架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她曾亲入膳房时，郑司膳和荆掌膳待她甚好，兢兢业业悉心指导她如何切菜，如何掌勺，如何控制火候。
就算是后来她被禁足淑景殿，尚食局也没有捧高踩低，故意克扣她的饮食。
在这后宫深院中，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洛存玉转身去了长安殿的小膳房。
小膳房中，清风饭的食材都已备好，不用她再费心思去找齐食材。
像是早有预谋。
洛存玉不禁疑惑，祁砚真有那么想吃清风饭吗？
清风饭的用料里有江浙进贡的水晶米，岭南进贡的荔枝皮粉，还有上品雪梨、绿豆、牛酪浆等。
经过多道烹饪工序后，加入冰糖放凉，一道解暑凉饭就做好了。
之前由于祁砚不喜吃甜，洛存玉便没有在清风饭里放糖。
而这次，洛存玉特地往清风饭中多放了两大块冰糖，还在蒸煮时往里面加了一味艾草。
艾草气味浓郁，喜者闻着香，恶者闻着臭。
祁砚这种沾不得一星半点而香气的人，定然不爱吃。
若他不吃也罢，若他吃了，希望他能贬她出长安殿，让她去别的地方当差。
哪怕是回到沉香殿，也比待在他身边好。
-
清风饭做好，洛存玉擦了擦额上的汗。
这样炎热的天气，还要待在封闭的膳房中，当真是一种折磨。
想起当年甘之如饴沦为做饭侍婢的自己，顿觉不值。
洛存玉端着清风饭回到长安殿，她跟在储奉忠身后，走到理政案前。
郑司膳和荆掌膳还在殿内跪着。
储奉忠手里握着拂尘，朝祁砚作揖：“圣上，洛娘子做了碗清风饭，还请圣上品鉴。”
祁砚头也不抬，仿佛没听见。
殿内静得可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良久，祁砚才悠悠开口：“呈上来。”
洛存玉绕过理政案，好不容易寻到案上一个空处，把手上的漆盘放上去。
理政案上的各种奏折、章程堆积如山，若不是祁砚身形颀长，只怕早就被埋在山堆里。
视线从那些奏章上快速划过，洛存玉隐隐瞧见几本弹劾奏折上写了父亲的名字。
她微微蹙眉。
“圣上，请用膳。”洛存玉揭开米饭上的盖。
祁砚放下手里的奏章，视线移到漆盘中的清风饭上。
这碗饭卖相尚可，洁白的米粒在各种食材的浸染下，呈现出淡黄的色泽。
只是这饭散发出来的香气......
祁砚的脸色沉下来。
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殿禀报：“圣上，贵妃娘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