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皖皖,你都没问过我。兴许我愿意做你的棋子呢。”
冯山野的声音盘桓心头,盛皖皖突然就想到叶馨染对自己说的那段话,她原本埋在心里的那份不知名的情绪漫了上来,只觉得心口在狂跳,浑身都在烧。
盛皖皖快步挪到山神像背后,她贴在冷硬的石块上,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越想忽视,越是有什么东西不可抑制地蠢蠢欲动。
她正局促不安地挣扎着,冯山野就顶着他那件黑色卫衣上的大帽子不依不饶地跟着过来,他像是有些醉了,死缠烂打地跟着她说:“我也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以继续骗我。”
就像冯兰施对自己说的那席话,他删掉不认,假装不知,关上手机,躺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就可以完全当做没听过。
同样的招数,他也可以对盛皖皖用,因为她们都是他不想失去的珍宝。
蓝白校服被山风拉起,荆棘嫩枝从裙摆掠过,盛皖皖有些费力地抬头:“冯山野,别负气。有本事就回来比过我。你赢了,我任你处置。”
“你对我用激将法?”冯山野俯身,帮她整理好有些凌乱的头发,忽然说:“鬼才上当。”他靠近她的耳垂,气息烫得她心惊:“盛皖皖,我现在就要你补偿。”
补偿?他想要什么补偿?
盛皖皖迎上冯山野的视线,他眼睛里总是干干净净的,让人心生安定,她不退反进,两个人几乎要贴在一起,她耐心询问,“你想要什么?”
冯山野被她坚定的靠近吓了一跳,他原以为盛皖皖会自此远离他,就像一件物品用完了,理所应当要被丢弃。
他知道自己对她来说只是个踏板,山神庙的偶遇,李子涧的消息,环城马拉松的陪跑,两个人互送的手绳,还有那份欠下的早餐,都是她为了获得自己的好感,而略施的小计。
冯山野只是替自己不甘心,他本可以再早一点认识她,在靳书楠和阮于卓的悲剧之前,他也可以再多给盛皖皖一点安全感,这样她就不会那么孤立无援,孤注一掷。
想到她站在悬崖边犹豫的那一瞬,他心里的不甘就变成了惶恐,后怕,以及对自己的憎恨。
对盛皖皖如此,对冯兰施也是。
是他任性妄为,不够强大,所以才让在意的人不敢交托后背。
盛皖皖等了半天,只觉肩膀上方的人突然侧过脸,哪怕隔着厚厚的布料,他身上也总是像带着一股子热浪,盛皖皖听到他将额头抵在石像背后,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过了会,盛皖皖感觉到少年人的肩膀在微微战栗,她伸手扶住他的后背,放轻了声音,缓缓道:“冯山野,你在难过。”
这一整天,盛皖皖是唯一一个发觉他情绪的人,明明她自己都身处漩涡,却还有闲心关注别人。
冯山野忍不住骂她,“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盛皖皖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挨着冯山野,她心里的火山爆发完毕,满世界的灰烬轻轻落下,只剩下无尽的灰黑与寂寥。
看着身边的少年颓唐,她感觉像是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她用额头贴着冯山野的肩膀,冷寂的眼底渐渐亮起点点灯火,她侧过脸,像是喃喃自语,“冯山野,我真的很爱很爱我姐姐。你也很爱很爱你母亲吧?”
冯山野弓着身子枕在她的肩窝,好一会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那么爱她,她肯定也同样爱你。”盛皖皖想到姐姐那封为自己做尽打算的信,她慢慢地说,“你能为她做尽打算,她未必没有付出所有。”
对冯山野而言,他做的每一步都是精心算计,志在必得,他赌下一切只为了冯兰施能够幸福,为了逼她一把,给她动力。可是对冯兰施而言,冯山野心里的想法,所做的一切,她全然不知晓,她恐怕还会担心,像现在这样任性颓败的儿子,离开阮家要如何生存。
所以,她宁可放弃所有,自由,尊严和幸福,为儿子换来注定的平安和顺遂。
冯山野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拧巴,觉得自己不是被信任的那个,没有被坚定的选择。
说到底,哪怕他外表光芒万丈,内心也会有寥寥月光。月光清冷,总是在人脆弱的时候,乱人心坊。
“我妈行事作风强悍,但其实是个温吞过慎的人,她性子软,顾虑多,凡事从不冒险,也绝对不会贪慕权财。”
冯山野是第一次说起自己的家人,他语气平静又带着自我审视,不是为了寻求答案,更像是一种言语上的倾诉:“从小到大,我都过的随心所欲,她也从来都不会强迫我变得优秀。十四岁那年,我考进了榕城一中,拿到了第一名,那天晚上我高高兴兴地去找她,却发现她一见我就躲,后来我才知道那次她被打伤了脸。”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出色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是她在那个家被恶意对待的把柄。你知道吗?他们乐意收容一条狗,却怕养不熟一头狼。”
“渐渐地,我收敛锋芒,藏起羽翼,可是我好不甘心。二嫂跟我说,我这样也挺好,不管我吊车尾也好,纨绔流氓也罢,只要足够平庸,阮家随便从手指缝里漏点,都能供我吃穿不愁,而我什么都不用做。只因为,我妈是阮家名义上的女主人。”
“你尝过被施舍长大的滋味吗?”冯山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耷拉下来,像是惹了雾气,“我不想永远都做乞丐,我希望,”他突然抬头,望进盛皖皖眼里说:“我希望我爱的人是公主,要得到世上最好的安排。”
盛皖皖静静地听他说完,抬头看到他看自己,有些不自在地挪开。
她仰头看天边星辰,无尽的夜就像绵延不断的海,围堵在玉榕山的四周,他们坐在这么一小块地方,头顶只有小小的一盏灯,渺小又脆弱。
“冯山野,你有理想吗?”她有些好奇,如果是没有抱负的人,说不出刚刚那样的话。
冯山野斩钉截铁地说:“嗯。我想建一座‘城’,像很多建筑师那样。”
“城?就像那座城堡木雕?”盛皖皖脑海里莫名浮现那个摆件,随口道,“那听起来还挺梦幻。”
冯山野轻轻地笑了一下,终于松开了她的肩膀,他直起身,此刻眼神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