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风啸龙吟般的声响中，偶能听到几声长鞭“啪啪”抽打的声响，以及一声声浑厚深重的催促。
“驾！驾……吁！”
终于，声音在奚府门口停下。
一个衣着深棕外袍，微微佝偻着后背的老者，脚步急速如风，熟练地踏着层层台阶，自上而下前去迎接正从马背上翻身而下那位一身戎装的男人。
近前时，他恭恭敬敬地接过男子递过来的长剑，一边在他身后俯身跟着，一边听着他恼怒地喋喋不休！
“顾思燮这个老贼，纯属敬酒不吃吃罚酒！居然连我的请柬也敢退回，可真把自己当根葱啊！”
顾思燮是望州节度使，算起来和奚常山平起平坐。
两位同为武将，属地又恰好毗邻，但数十年来，关系始终如三尺冰封，朝上还算和谐，两人礼貌互怼也好，各不理睬也好，总算能得过且过，将就度日。
朝下就不同了，见面绕道，不见面更是几百年不相往来。
奚常山倒是有心拉拢顾思燮，这才借着自己寿辰不惜腆着脸送去请帖，却没想到，竟然被他原封不动退回。
他自然是气不过！
奚禾唯唯诺诺道：“这顾将军以为太子已殁，老爷您在朝中便无所仰仗，自然就对老爷少了几分敬畏，那是他眼光浅陋，不识好歹！老爷大可不必为此等小事烦忧，等老爷大事将成之时，不怕他顾思燮不哭着求着和老爷您结交！”
奚常山脚步顿了顿，理着衣襟的手动作慢了几拍，面容却沉定依旧：“你倒是挺会讨我欢心！”
奚禾欠了欠身：“小人也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奚常山眉眼含笑，一边继续踏着他矫健沉稳的步伐，一边询问着寿宴准备的事情。
按理说，作为一家之主，平日里公务本就繁忙，像寿宴这种家事，交给夫人和管家即可。
但奚常山明白，这次寿宴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奚禾，这次来赴宴之人，皆是京中贵人，兹事体大，所以，绝对不能出现丁点差池。你可明白？”
奚禾信心满满，拍着胸脯保证道：“老爷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最近几日，可有何不妥？”
“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只是……”奚禾目光低垂，像有难言之隐似地，吞吞吐吐。
奚常山是个急性子，见不得这种欲说还休，狠狠瞪了奚禾一眼，语气极硬地道：“讲！”
“只是，今日下午奚芸……哦不，云兮跟锦玉姑姑发生了些争执。”
听奚禾讲完，奚常山盛怒如醺。
最近几日他军务上已经够烦忧了，今天为何还要站在这冷风中听这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正欲拂袖离开 ，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
“你刚刚说谁？”
“就是老爷收养的那个罪臣之女宁云兮啊！”
奚禾说的有板有眼：“当年老爷好心收养她，也是看在铭月小姐的份上。可宁云兮她非但不领情，还漠视府上的规矩，不仅不服从管教，现在竟然还敢对公子乳母动手！”
话说的义愤填膺，慷锵有力，一脸恨不得拿出最严厉的家法狠抽一顿以泄心头之恨的狰狞模样。
奚常山听着，半天未置一言，心中却在想着另外的几件事情。
一是安平王就要来了！
算算日程，恰恰是在他寿辰前抵达。
宁汝成一朝得势，受尽皇恩，可最把他当回事的，并非当今天子，而是淑灵宫那位娘娘。
而今，恰恰是她的儿子被分封到了剑州。是巧合吗？还是归功于那一夜夜在天子耳边不厌其烦的枕边风？
二是近些日子，自己的确被噬心粉折磨地半人半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奚禾没有察觉他眼神已变得刀般锋利，仍一个劲儿地说着：“锦玉姑姑好歹是夫人身边的人，不管对错，也当由老爷和夫人评判定夺。宁云兮当着府里众人对锦玉姑姑不敬，若是老爷再不加以管教，只怕日后更加无法无天，成为奚府的隐患！”
“奚禾！”奚常山厉声喊他，脸色难看的有点出乎奚禾的意料！
奚禾本来是无惧的，若他没有多年的资历，没有受到足够的信任和重视，没有强硬的支撑提前的应允，他断然不敢在奚禾面前嚼这些舌根子。
可此时此刻，从他深邃如渊的眼睛里，奚禾却能明显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怒火和杀气！
春日尚有些微寒，偏北而来的风摇晃着院子西角的一颗梧桐。
虽没有秋日满地的落黄，可时不时发出“簌簌”的声响还是不免让人感觉有些寒栗。寒栗得让奚禾有种身子在不禁发颤的错觉！
奚常山迎着风蹙眉道：“你记住了，宁云兮是我奚常山的亲外甥女，是我亲妹妹奚铭月的女儿。我没有公开她的身世，自有我自己的原因。从今往后，无论是谁，都不许对她不敬，听明白没有？ ”
“这……”奚禾一愣，一时无语。
之前还把人家囚禁起来，不愿见人，不愿闻名，这才哪儿跟哪儿就这么亲密了？
好吧！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宁云兮在老爷心目中的地位了。
“是，老爷！是我多嘴了！”
一双手覆在奚禾左肩，沉沉往下压，像压了块千斤铁锤。奚禾抬头，正对上奚常山深邃的双眸。
他语重心长：“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别干些三岁小孩子的把戏！多把心思放在寿宴上，要知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清楚了吗？”
奚常山此时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伸手准备开门，手悬到半空又忽然放下，转身吩咐奚禾：“对了，差人去把白檀请来，我有要事跟他说！还有，晚膳叫上表小姐一起吃！”
老爷的命令，奚禾不敢违抗。只得悻悻然退下，留下一地哀叹。
***
白檀受到奚常山的邀约时，还在后院和小妾打情骂俏，一听奚常山要他立马前去，很是不乐意。
可他的官是仰仗着他得来的，今后也得看他脸色吃饭。这一趟，又不得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