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遥,东方泛起鱼肚白。青霄山崖间,渺渺雾气迷人眼,晕染出一抹如梦似幻的玉色。
连绵雨稍歇,萧瑟秋风借势而起,吹开灵堂未关严的窗,又卷起满地碎金纸黄。
终是四下皆空,一场梦醒。
瞧着灵堂内的凄凉之景,宁云嫣无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她想起身关窗,双腿却因久跪而酸麻。
宁云嫣只得边捶着腿,边扶着一旁的灵柩缓缓站起。
昨夜又是噩梦,淅沥雨声将宁云嫣拉回那个电闪雷鸣的暴雨夜。
说好会在戌时前归来的父亲迟迟未归,宁云嫣本欲提灯去寻,却听见一阵急促敲门声。宁云嫣打开门,二叔父宁迟头戴斗笠站在门外,面色已被惊恐占据。
“不、不好了云嫣!你父亲乘的马车在回来的路上翻了,人、人也……”
然后她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第三日,屋外依旧大雨滂沱,青霄派遍地挂满了长长的白绸。在二叔父的操办下,父亲的灵堂已然设好,其中各式物件一应俱全。
唯独那放在灵堂正中央,由上好金丝楠木打造成的灵柩里空空如也。
二叔父委婉与她说,青霄派的众弟子自得到消息便冒雨去寻,却未能找到她父亲的尸骨。许是雨下得太大,让河水一并带走了。
宁云嫣不信。
她二话不说就披起蓑衣下山,前前后后搜了整整两天两夜,却未能找到半点儿有关父亲的下落。
宁云嫣这才真正的意识到——父亲走了,她现在连父亲也没有了……
灵堂的门被人猛地推开,宁云嫣顿时从回忆中抽离。
推门的女人穿着丧服,脸上却化了精致的妆容,满身浓烈的栀子花香粉味更是熏得快要呛死人。
女人的身后跟了一众青霄派弟子。
前排的人看到宁云嫣在里面,纷纷往两侧退让。浩浩人群中,一位体态臃肿的华服公子正摇摇晃晃地朝灵堂走来。
好大的排场,宁云嫣眼皮一跳。
“云嫣,小心肝儿,快快过来,来二叔母身边。”
父亲尚在人世时,这位二叔母就总是拐弯儿抹角地替别家公子当说客,一门心思想把她嫁出去。直到一向好脾气的父亲忍无可忍发了火,她才肯作罢。
父亲既已不在,二叔母便像只出了笼的雀儿,咋咋呼呼地比谁叫得都欢。
昨日她又提起婚配之事,宁云嫣便干脆躲来灵堂过夜。等七日一过,灵柩入土,宁云嫣有的是时间与二叔母算算账。
但宁云嫣万万没想到,二叔母竟敢大清早就带人堵她,还叫了这么多青霄派弟子一起!
许久没等到宁云嫣的回应,二叔母干脆走上前,一把挎住她的胳膊,强作亲昵之态,脸上也笑得无比谄媚。
“这位就是二叔母跟你提到的,章家的大公子章绝。你瞧瞧这雄武飒爽的样子,多俊啊!”
雄武?
飒爽?
宁云嫣不知该作何评价。
她抬头对上章绝狭长的双眼。那眼睛放着贪婪的光,在宁云嫣的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几乎快要黏在她的脸上。
可笑。
宁云嫣移开视线,声音愈发冰冷:“这世道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父亲走了不过七日,甚至尸骨无存只得以衣冠入殓,二叔母就这般急着把我泼出去,真是好生‘心疼’云嫣啊!”
“你你,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急着把你泼出去,我们章家可是青霄山一带的名门望族,你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嫁给我们章家,可谓是穷人攀高枝,麻雀变凤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见宁云嫣半晌没回话,章绝以为自己把她已经说得心服口服,便愈发肆意起来。
“来来来,让章绝哥哥瞧瞧你这张白白净净的小脸,是不是嫩得能掐出水……”
章绝边说,边往宁云嫣的身前凑,眼看就要抬手碰到她的右脸。
“唰”地一声,光影闪,剑出鞘。
片刻眨眼间,原本系在宁云嫣腰间的长剑,已直抵上章绝的脖颈。
章绝惊得失措,无意识地瞪大双眼,像条将死未死的鱼。
宁云嫣见此,笑弯了眼,直道:“刀剑无眼,章公子该当心才是。”
“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快快、快放开我!!!”
素来养尊处优的章绝哪见过此等场面,一时间被吓得语无伦次。
“章公子倒是幽默,先凑过来的人是你。况且我并没有出手限制章公子的行动,何谈放开一说?”
章绝这才反应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移开脖子,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直到重新站在青霄派弟子身旁,章绝才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舒了口气。
“死婆娘,你等着!等我今日回去就把这事传开传遍,让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章绝嘴上不饶人,脚却动得比谁都要快,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这辈子都嫁不出去?那我倒是要提前谢谢你了。”
宁云嫣提着剑,转而看向正拿手帕擦汗的二叔母。
二叔母见状,立刻为自己辩解起来:“哎呦我的云嫣啊,你、你可不能怪罪二叔母啊!二叔母不过是太担心你了。你生下来便没了娘,这下又没了爹。你个可怜见儿的女娃娃,若是没有夫家依靠,以后要怎么活下去啊!”
“担心?”
宁云嫣轻笑一声,再开口时,语气里满是淡漠疏离:“二叔母多虑了,云嫣自会照顾好自己。”
“宁云嫣,我娘一片苦心,你别给我不识好歹!”
宁云嫣循声望去,眉头一皱:“宁怀勇?你也跟着来了?”
宁怀勇,副掌门二叔父宁迟的废物儿子,宁云嫣的堂哥。
他这人不学无术,喜好女色。仗着自己有个当副掌门的爹,就整日赖皮赖脸地混在青霄派里,还打着青霄派的名头闯了不少祸,没少被宁云嫣的父亲宁远掌门教训。
宁云嫣环顾四周,这两人都在,怎么唯独不见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