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嫣捏起那张纸条,仔仔细细地察看起来。
纸条上的字迹看着歪歪扭扭,恰如春蚓秋蛇。她便大胆推测,写这纸条的家伙多半是个不常与笔墨纸砚为伴的人。
可她越看,便越觉得眼前飞舞着的这行字迹分外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尤其是那四字中的“安”、“叙”二字,最后一笔都被拉得长长的,像是根明明折了却还连着树皮,一碰就轻晃荡的树枝。
别无他法,宁云嫣只得努力回想还在上山时曾见过的书墨字帖。
她素来不喜诗书经卷,却又时常被父亲逼着背书。若是背不完那些枯燥篇目,便要饿着肚子去练功。也就只有大师兄可怜她,不仅偷偷塞给她肉包子吃,还心甘情愿地把自己誊抄下来的武功秘籍尽数分享给她看。
宁云嫣眼神一亮,忽而反应过来,惊呼道:“这好像,好像是大师兄的字迹!”
最终得出的结论太过奇异,饶是宁云嫣自己也觉得难以相信。
她将字条死死攥在掌心,喃喃道:“大师兄,他、他居然去了临安……”
宁云嫣心里想着,只觉得双眉一跳,赶忙开口向掌柜道:“我与大师兄多年未见,他为何会来到进宝阁,又刻意为我留下这些财物?”
她越想越发觉自己脑中一片浆糊,便连忙向方掌柜作了揖,诚恳道:“若是方掌柜知道我大师兄的消息,还烦请与宁某如实相告。”
听了宁云嫣的话,方掌柜只是乐呵呵地捋起胡须。他的眼睛笑得眯成了条缝,答非所问道:“宁姑娘说笑了,老朽不过是个进宝阁桐县分号的小小掌柜。更何况,我们进宝阁向来只做当铺生意,宁姑娘若是想打听消息,不如去那些专门靠情报为生的地方探探路子。”
祁钰站在一旁,看似心不在焉地听着,却瞬间抓出了方掌柜话中的重点。
他定了定神,直问:“方掌柜,这进宝阁在大洵各地都有自己的分号吗?”
“那是自然。”
提起进宝阁的规模,方掌柜是满脸的自豪:“有道是世间福禄招财进宝,咱们大洵的进宝阁,自然是要招大洵各地的宝贝,才能配得上这响当当的名号啊!”
“那……”宁云嫣轻抿着唇,暗暗斟酌着自己的措辞,“敢问方掌柜,这进宝阁背后的大东家,可是位姓纪的公子?”
方掌柜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讪讪地推辞道:“姑娘还是莫要再多问了,咱们做掌柜的也不好非议东家不是?”
“可这些银子……”
宁云嫣脸上的神色越发复杂,像是凝了一层薄薄的霜。她看着手中握着的饱满如葫芦一般的钱袋,只觉得这手上虽重,却不如心里更重。
她本欲再说些什么,可转而抬眼,方掌柜却不知在何时悄然退了下去,恰如他初见宁、祁二人时般捉摸不定,叫人寻不到半点儿踪迹。
“也罢。”
宁云嫣叹了口气,顺势将钱袋揣进怀里,转头与祁钰道:“既是大师兄特意留给我的,那我便先收下用着,以解决燃眉之急。往后我们去了临安,若是能寻得机会见到他,再想办法凑齐还给他便是。”
半晌未见回应,宁云嫣便又唤了一声:“祁钰?”
祁钰却没有同寻常那般应声抬头。
他埋着头,故意不去看宁云嫣。鬓边两缕乌黑的长发却还在乖顺地垂着,看上去像是只泄了气的兔子。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郎才别扭地开了口。
“……在云嫣阿姊的心里,那位大师兄是个怎样的人?”
*
天色已晚,暮色渐浓,夕日余晖在云朵中融成片片紫红。
二十五年前,先帝病危。
盘踞在京郊封地的八皇子露出獠牙,意欲谋权篡位,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带兵围了都京。当今圣上本远在西南云州,却强撑着病体快马加鞭地赶来都京。
圣上矫勇善战,又有足智多谋的谋士许尧为其出谋划策。最终以一万兵力战胜了八皇子的十万铁骑,继而成了大洵堂堂正正的皇帝。
但先帝重农轻商,对商贾之户多有忌惮,在位后期更是设立了重重宵禁,导致大洵的商业停滞不前。为了复兴商业发展经济,圣上一即位,便下旨取消了曾经的宵禁。
可现如今……
本该是一日里最喧哗热闹的时候,桐县的街上仍是空旷得不见人影,只余下遍地凄凉在暗暗涌动。
宁云嫣心想,这桐县虽小,却当真与其他地方不同,由内到外都透露着一种说不上的古怪。
可惜她与祁钰还要赶路,只在此地停留一日。不然依着她的性子,定要将一切查了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
宁云嫣与祁钰在桐县城中东转西转,连连绕了好几条街,才勉强找到了一处尚在营业的客栈。
那客栈的门扉正半掩着,内里还映着昏黄的光。
见此情景,宁云嫣走上前去,颇为小心地轻叩了几下门扉。
无人回应。
宁云嫣心有疑虑,叩门的力度也稍稍加大了些,却还是无人回应。
她只得高呼道:“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
霎那间,客栈的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粗布袍的客栈伙计懒洋洋地走了出来。他边揉着惺忪睡眼,边嚷嚷道:“谁啊,都什么时辰了……”
客栈伙计挠了挠头,再定睛一瞧。
——嘿,送上门来的生意!
他立刻直起了身子,一改先前的懒惰之态,颇为热情地招呼起来:“二位客官,先前多有得罪,您二位大人有大量,别跟咱这般粗鄙之人计较哈!”
客栈伙计看向宁云嫣,又默默看向她身旁的祁钰,小心翼翼地询问:“所以……您二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住店。”
宁云嫣径直绕过客栈伙计,朝客栈大堂走了进去。
许是掌柜的为了省钱,客栈里只浅浅放着一盏灯。人过之时烛火摇动,宁云嫣举起灯,朝着大堂四下轻晃一圈。这大堂除了空无一人外,倒还算是个正常地方,歇脚过夜便也足够了。
“二位客官,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