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十余载,宁云嫣还是第一次一口气对上这么多的人。
两名、四名、六名……
出现在她面前的护卫愈来愈多,像一座座难以越过的山峰。从头顶传来的脚步声却依旧急促起伏,丝毫没有停歇的架势。
她不由得在心中暗道,孙府里究竟养了多少名护卫?若不是这密室不够宽敞,他们怕是全都要一股脑地涌了进来。
可孙县丞不过一介小小的县丞,虽身处桐县这般与山匪为邻的凶险之地,却不必担心山匪的袭击。如此说来,他为何要这般小心谨慎?
宁云嫣来不及细想,匆忙应对上两名举着剑朝她冲来的护卫。
——先闪,再转,继而手挽剑花,挪步向前。
《青霄剑法》的第一式,宁云嫣早已熟记在心间。
于寻常执剑人而言,剑鞘远不及剑刃锋利。只用剑鞘,虽能阻拦住对手的攻击,却也只是堪堪拦住,见不得他用。
可宁云嫣自幼便遵循父亲教诲,修炼内功时苦心下了不少功夫。她向对手挥舞出的虽是剑鞘,却又不是剑鞘。那剑鞘里蕴着她的力,和她身上那股不服输的气。
面对接连不断向她袭来的孙府护卫,宁云嫣靠着一把剑鞘,越战越勇,未曾低头。
挪步间隙,宁云嫣用余光瞥向一旁的凌知许。
只见他神色自若,从容以对,似乎完全没把这群来势汹汹的孙府护卫放在眼里。
偶有几名护卫冲得太靠前了些,他便顺势抛出手上的铁扇,轻而易举就取了对方性命,倒是应了季乘风张口闭口,总爱挂在嘴边的那句“煞神”称谓。
凌知许的铁扇上滴着血,身上却仍是干干净净的。
宁云嫣再讪讪地瞥向自己,这利落的短打虽能看出几分白色,却半点儿也算不上是素净。
他们一行人忙忙碌碌折腾到大半夜,而今皆显露出狼狈之态。
唯有凌知许一人,举手投足间优雅得很,不失贵气。
是了,饶是这群孙府的护卫人数众多,又都具备一身尚能入眼的武艺,借着围攻之势,可以同功力初涉小宗师之列的宁云嫣打上几个回合。
但在江湖英雄榜第四名的凌知许面前,根本算不上是他的对手。
宁云嫣忽而觉得心下一紧,倘若她放慢了自己前进的脚步,是不是有一天也会被那些她听闻过或未曾听闻过的英雄们、大侠们远远地甩在身后,就此再也追不上他们的身影。
——她不想留在这里,她想变得更强!
眼看地面上的血色弧线越来越多,凌知许的脸上却未流露出丝毫疲态。
似是察觉出宁云嫣的异样,凌知许并未停下手中的扇子,只是轻瞥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了你。”
宁云嫣身形一顿。
而她不过片刻失神,方才仍处于劣势的孙府护卫竟如豺狼野豹般凶猛而上。
对方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又提着剑奋力向前。宁云嫣心一横,用力再刺,却见对方身影只是晃动了下,又朝着她袭来。
宁云嫣还在青霄山上的时候,曾听几位弟子闲聊时提起过,凌知许在受封为凌侯爷前,曾奉父命同凌老侯爷守过西北境。
大洵中原一片祥和,西北境却时常会遭到流刹国的侵袭。
凌知许守在西北境的那年,偏偏赶上了流刹国的大军南袭。他们在兵力不足,粮草又被断的情况下,凭着一身顽强斗志足足多坚持了十余天,直到援军到来。
想到这一点,宁云嫣顿悟,从死人堆里挣扎出来的人,便是千难万阻也不足为惧。
宁云嫣与凌知许不同,她不愿意杀人。
或者说……她不敢杀人。
今日之前,宁云嫣从未亲眼见过这般诛戮之事。
往常在青霄山上练功的时候,她对着的是毫无生气的木头桩子。参加年末比武的时候,对上的虽是活生生的青霄派弟子,却也只是一对一的比试,万万不可伤及对方性命。
甚至前几日在长留村时,宁怀勇将那群不入流的弟子们集结起来围攻她,她也未曾想过要对他们痛下杀手。
与其说她惜命,不如说她是敬畏生命。
宁云嫣始终认为,自己是从鬼门关走过两遭的人。
第一次,是她娘生她的时候。
一命换一命,她娘替她先赴了鬼门关。此后她便总想着,要带着娘的命一块儿活着,要做个像娘一样顶天立地的女人。
第二次,是在悬崖边与宁迟对峙的时候。
她用自己的命去豪赌,赌一线生机,赌绝处逢生。她既然赌赢了,便要愈加珍重搏来的一切。
宁云嫣自然也知道,她的命是命,旁人的命也是命。
倘若旁人不曾表露过杀意,那她放放水也是可以的。
但若是旁人要取她的命……
宁云嫣的耳畔又响起了凌知许淡漠的声音:“与其像你这般拖泥带水,有一下没一下的,倒不如一剑刺过去,也好给他个痛快。”
宁云嫣深吸一口气,她眼一闭,心一横,长剑既出,一剑毙命。
*
围堵在密室入口的孙府护卫人数虽多,却被宁、凌二人接连击退。
眼看二人面前只剩下最后几名护卫,他们的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季乘风的声音。
宁云嫣循声望去,只见孙县丞双眼猩红地站在季乘风面前,手上却空无一物。她再一抬眼,便见那原本在孙县丞手上的匕首,此刻正停留在季乘风的右肩。
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溢出,季乘风吃痛地退了几步。
凌知许迅速道:“交给你了。”
说时迟那时快,宁云嫣尚未反应过来,凌知许却已经退回到密室中,与孙县丞形成了对峙之势。
“凌侯爷终于舍得看向孙某了?”孙县丞笑了起来。
他弯下身,从倒下的护卫身上随手摸了把剑,继而边起势,边道:“来吧,让我见识见识‘破军银枪临渊剑’的厉害!”
凌知许厉声道:“为虎作伥之人,不配见识到临渊剑的真容。”